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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程躍要出遠門沒個三年五載不回來似地,景年拽緊他的手,怎麼也不捨得鬆開,叮囑的話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可反反覆覆總覺得說不完,留戀的目光看著看著,看多少遍都這麼炙熱。眼見時辰一點一點過去,初冬懶懶的太陽也漸漸揭開了雲被,柔和的光芒照在屋頂上,始終在一旁不言不語的寧老爺終於開口:「景年,你讓她走吧。」聽到父親的話,景年臉上閃過一抹緊張,手上的勁更大。「景年……」程躍試著抽手,卻一點兒也鬆不開。「我……」景年看看一身外出打扮的他,再看一眼守候已久的馬車,猶豫道:「我……我看我還是……」「景年。」程躍在緊要關頭打斷他的話,並示意他,自己的父親就在身後,會傷父母心的話,最好不要說。「放心吧,我會盡快回來,嗯?最慢也就兩三個時辰,你不要擔心。」程躍一邊安慰,一邊堅守地抽出自己的雙手,最後深深看他一眼,毅然走上馬車。「薇兒!」景年想跟上,被寧老爺一把扯住。「鬧什麼,又不是生死離別,不像話!」景年也覺得自己太過緊張,可就是放心不下。殊不知在馬車上的程躍聽得這句話,內心一緊,揭開簾子,靜靜看著站在車下的景年。真的是生死離別啊……這一眼,真的就是最後一眼了。「薇兒……」「回去吧。」對著萬分不捨的景年說道,想了想,又露出一抹笑,似乎,景年喜歡看他笑。然而程躍永遠都不知道,他的這抹微笑,在景年心底留下多麼重的傷。乍見時,這抹笑如清泉,緩緩流過滌盪心靈,也讓原本有些憂慮不安的景年最終漸漸安定,可在知道,這是他的妻子杜薇最後留下的一抹笑後,爾後每日想起,都如一把刀割裂心口,痛不堪言。馬車開始前進,景年情不自禁地跟隨,要不是爹叫人把他拉回來,馬車到哪,或許他會跟到哪。應該只是暫別,為何他總會有些不安,當馬車眼看就要消失在街頭,他不由大聲喊一聲,薇兒!應該是離太遠了,馬車裡的人沒有動靜,就這麼消失在景年眼前。這一聲呼喚,程躍聽到了,卻沒了再看一眼的勇氣,當看到寧老爺叫人放在馬車裡的他的那把劍,恍然如夢。扮演另一個人太久,差點沒了程躍的感覺,手撫上木製的劍匣,不甚精美的圖案透露它的平庸,右手突然緊緊握住,就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宣洩,程躍,出了安陽城,便不再有杜薇,只有程躍。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再睜開,眼角隱約看見一點晶瑩。馬車漸行漸遠,程躍木然地摘下頭上的所有首飾,解下身上的女裝,然後換上他包袱裡的男裝,用一根布繩把散亂的髮束在腦後,做完這一切,鬆了一口氣卻緊了一顆心。換下的東西,被他認真地一點一點收拾好,放進包袱裡。馬車在轆轆聲中前進,車伕一聲安陽河到了,程躍才揭開簾子看著車外的景緻。安陽城便因此河而得名,安陽城也因這條河而繁榮,這條大河遠近聞名,大小船隻幾乎排滿整個港口,一日復一日的忙忙碌碌,迎接運送各地的貨物和遊人,其中,最大的幾艘貨船上,寧家標誌的旗幟迎風招展。程躍第一次看見這條寬廣的大河,也第一次這樣親眼目睹寧家的繁榮。身處其中時不自知,站在外面看見,才深刻發覺,待了兩個多月的那座華府,曾經就是他們這些芸芸眾生只能仰望羨慕的富賈人家。如今這般隔著遠遠去看,才真實察覺他與景年的天淵之別。是了,是了,不該在一起,不該有任何痴心妄想,今日之後,不會再相見。放下車簾收手回來,腦海浮現昨日寧老爺的一番話。明日少俠出行到安陽河與汾陽大運河的交界處,再乘船北上,這一去,便不用再回來。老朽已安排好人手,會有人在黃昏時分趕回裝成悲慟模樣,說你乘船去往對岸寺廟祭拜的中途,船底滲水搶救不及,你隨船上眾人一同沉江,找人趕去搜救時,你早溺水不見蹤影。再然後,過個幾日,老朽會安排人找一具和你身形相貌差不多的女屍,換上你的衣裳,弄花面目丟進河裡,證明杜薇確實死亡。程躍疑問一開始寧老爺不是打算他去探親途中被盜匪搶劫,逃走時不幸掉崖身亡嗎?寧老爺長嘆之後答道,老朽瞭解景年那孩子脾氣,他現在這麼在意你,你若要遠行,他不跟去,是萬萬不可能的,因此這一計策只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