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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只好放棄了坐出租的念頭,在一個小餐館買了幾個包子饅頭,邊吃邊往山裡走。剛走了一會,石燕的背上就汗溼了,黃海更厲害,整件襯衣都溼透了,溼淋淋地穿在身上,連兩顆ru頭都忽隱忽現了。石燕擔心地問:&ldo;你走不走得了這麼遠?&rdo;&ldo;沒問題,我能行,只當現在遇上了礦難,不走就會被活埋在礦井下的--&rdo;她覺得他這個自我鼓勵的辦法很奇怪,但也很起作用,她也想象自己遇上礦難了,被埋在了井下,現在每走一步就是離死亡遠了一步,而離生存的希望近了一步,這樣想著,好像天也不那麼熱了,人也不那麼累了。她好奇地問:&ldo;你說那些遇上了礦難的工人,他們--最後在想什麼?&rdo;&ldo;不知道,可能在想怎麼才能活下去吧--&rdo;&ldo;但是他們最後肯定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那時候他們會想什麼?&rdo;&ldo;可能在盡力回想地面上的親人吧--最珍視的東西--&rdo;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他小聲說,&ldo;如果我哪天被埋在了井下,我想的肯定是--今天--現在--&rdo;她有一會沒搞懂,但過了一會,她意識到他這就等於說她是他的親人了,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了,但她一是拿不準,二也不想就這個問題深入發掘,就七扯八拉地說:&ldo;你--總是採訪這些事,會不會經常--想到這些?&rdo;黃海點點頭:&ldo;經常想到。&rdo;&ldo;那不是--把你自己的生活搞得很--悲慘?&rdo;&ldo;我自己的生活本來就很悲慘--,但是悲慘有大悲慘和小悲慘之分。我曾經是個不快活的人,覺得命運對我很不公平,讓我一出生就--帶著這麼個永久的缺陷,那時我生活在一個小悲慘世界裡,整個世界就裝著悲慘的我。可能你還記得,我那時寫給你的信都是些--怨天尤人的東西--&rdo;她點點頭,他又說:&ldo;但是自從我去了一趟望家崗,看到那裡那麼多貧窮的人生活在一個--非常閉塞非常--愚昧的環境中之後,我的悲慘世界就--改變了,悲慘還是悲慘的,但不是我以前那個小悲慘世界,而是一個--更大的悲慘世界--&rdo;她很婉轉地問:&ldo;那你覺得你這樣--採訪調查什麼的,對於--改變這個大--悲慘世界--有沒有什麼用呢?&rdo;&ldo;有沒有用只有做過之後才知道,不做怎麼知道有用沒用?這次沒用,不等於下次也沒用;做一次沒用,不等於做多次還沒用。我只有這樣做著,才覺得心安,不然的話,老是覺得那些死難曠工什麼的在含冤地望著我--&rdo;已經到了山裡,四周都是些黑呼呼的不長糙木的石頭山,她忽然覺得好像那些山上站著些人,在責問地凝望他們似的,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小聲說:&ldo;快別說了,你說得我好怕--&rdo;他沒再往下說,只安慰說:&ldo;你別怕,我只是在說我的一些胡思亂想--我覺得自從我走進這樣一個大的悲慘世界之後,好像就從我自己的小悲慘世界裡走出來了--我只想幫別人也走出他們的悲慘世界--&rdo;&ldo;那你有沒有想過用別的什麼辦法來--幫這些人?&rdo;&ldo;想當然想過,但是還沒發現有什麼更有效的辦法。你--有什麼建議?&rdo;她支吾說:&ldo;我哪裡有什麼建議?我這個人,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心思幫別人--&rdo;&ldo;你太謙虛了,其實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也很關心別人,不然的話,你也不會跟我到這裡來了。&rdo;石燕得了這頂高帽子,感覺很不錯,也覺得自己的確還算善良,至少沒有害人之心,有時還能幫幫別人。她心裡湧起一股雄心壯志,希望此一去就能找到&ldo;五花ròu&rdo;,就能拿到那封信的底稿,就能一舉把礦難的真相查出來,就能懲治一批糙菅人命的貪官,就能拯救一批受苦受難的窮人。她甚至也想不讀這個破師院了,就跟黃海一起去當記者,做幾件轟轟烈烈的事。但還沒走到&ldo;五花ròu&rdo;家門口,她的雄心壯志就有點褪色了,突然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今天肯定會出師不利。她每次都是這樣,不在乎某事的時候,那事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等到她在乎起來了,那事就肯定跑不見了。像她今天跑這麼遠來拿那封信的底稿,如果&ldo;五花ròu&rdo;手捏那封信等在那裡,那就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