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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閒來無事,反正這個姿勢下他們兩個都不大可能睡著,在江九么的厚臉皮攻勢下,兩人便繼續有一茬沒一茬地聊天扯淡。“少爺,其實你沒必要跟老爺鬧這麼僵,你只要服個軟就能萬事大吉,天下太平。”他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道:“沒用的,我跟父親的信念不同,爆發矛盾只是早晚的問題。”“難道你真的要跟高杉家拗斷,從此跟老爺從此江湖不見嗎?”他再次沉默了,良久後才說道:“或許吧。”她聽懂了,便沒再多問。高杉晉助是個有想法的人,某種意義上執拗又死心眼,一旦是他認準的事就算頭破血流也會走到底。這個話題不愉快,說得越多越覺得冷。她決定說點開心的,比如問高杉晉助為什麼當初偏偏會挑她做身邊的侍從。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得到因為她擁有堅定的目光,不羈的靈魂等等誇獎,但誰知面對這個問題,高杉晉助連一秒的思考都沒有,直接脫口而出——“因為你看起來蠢。”“……………………”江九么狠狠地打了個噴嚏,真是越來越冷了。一夜寒流過後,高杉晉助跟個沒事人似的該喝喝該睡睡,倒是江九么感冒發燒,要死不活了兩三天。好在高杉晉助還有點良心,特批了她兩天假養病,時不時還送點雞腿水果啥的來給她加餐。而她好了之後的 江九么做了一個夢。那是四月裡櫻花綻放的日子,櫻樹枝頭飽滿的花苞綻放吐蕊,一陣微風輕拂而過,無數的櫻花瓣落下指頭,婉轉而下,翩然起舞。吉田松陽站在講堂上,手執書卷,聲音輕柔沉緩,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坐在底下,他們靜靜地聽著老師講課。當然,總有些不守規矩的傢伙,比如那個躺在角落抱著武、士刀打瞌睡的天然卷,直到下課都不會醒過來。桂小太郎總是會無奈地搖搖頭,而高杉晉助則會嫌棄地看上那傢伙一眼,然後向外招呼道——“甚兵衛,把這個不好好上課的傢伙丟到櫻樹下埋了吧。”她笑著應允,掄起袖子就要把看不慣許久的天然卷丟到外頭,可身後傳來了年輕男人輕笑的聲音。陽光微淡,歲月靜好。“轟——!!”然後她的夢就被炮擊聲打破了。比起頭腦更先清醒的是身體,江九么渾身的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可偏偏還是能感覺得到痛這回事。她睜開了眼睛,眼前仍是一片狼藉,這是攘夷戰場後方的應急治療處,所有還留著一口氣的攘夷志士都會被送到這兒來。夢終歸是夢,眼前所見……才是真實。江九么嘆了口氣,她閉上眼睛,耳邊傳來的哀嚎聲從未間斷,就好像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一樣。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捲入戰事,就好像她不曾想過吉田松陽會被逮捕收押一樣。她猶記五年前松下私塾那晚的大火,跟澤光家的一模一樣,她沒能救回小鬼,同樣也沒能帶回吉田松陽。那個總樂呵呵笑著實則比誰都強大堅定的男人離開了他們,離開了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課堂,離開了交予他們信念信仰的私塾。那晚坂田銀時、高杉晉助還有桂小太郎都明白了,自己是多麼的弱小和無能,而正是這個在腐朽中苟延殘喘的國家帶走了他們最重要的人。隨後他們義無反顧地參與了攘夷戰爭,當失去領袖的武士們紛紛拋下手中的刀劍時,是他們帶來了新的希望。往大了說,他們要結束被幕府統治的腐朽國家。往小了說,他們只是想奪回最重要的老師。江九么蹚了這趟渾水,就好像那晚決定跟高杉晉助離開高杉家一樣,她沒有什麼太大的信仰,只是覺得既然跟了這個人,那就一路走到底吧。某種程度上,她跟高杉晉助一樣,執拗又死心眼。但說到底,她還是怕死的,所以她的盔甲比誰的都厚,更定製了個全方位保護的頭盔,只露倆眼珠子的那種。當然,這遭到了全軍的一致鄙視。鄙視又怎麼了?怕死並不可恥。比起她家少爺和坂田銀時這種閃閃發光沒幾天就混出名號的武士,像她這種小角色在戰場上本來就不夠看,每次都是混在隊伍中間,可偏偏塊頭太大容易集火,她都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虧了有邪神大人保佑了。她拿出飛段的牌位又是一番緬懷,每次劫後餘生總會讓她對生命有新的認識,簡直感動得只想掉眼淚。然後她頭一抬就看到自家少爺特無語地站在她面前直抽嘴角。“甚兵衛,你能別總抱著牌位扯個哭喪臉嗎?這容易動搖軍心。”她嘆了口氣:“少爺,我只是怕死。”高杉晉助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放心吧,像你這麼皮糙肉厚的,哪兒那麼容易死。”她點點頭,然後又告訴他:“我確實怕死,但更怕你死。”他愣了下,從懷裡掏出瓶養樂多丟到她手裡,然後篤定地告訴她:“在沒有救出老師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她不再接話,撕掉養樂多的錫紙就往嘴裡灌。高杉晉助也沒再多說什麼,氣氛略顯沉重。她丟開了空罐子,眉頭緊蹙,滿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