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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新年很有年味兒,因為長安像孩子一樣,還要討紅包,放鞭炮,零食和糖果盒子一定要塞得滿滿的擺在客廳的桌子上。她心智不全,詩詞歌賦總記不下來,卻練了一手好毛筆字,從五歲開始,練了將近二十年,平時是用不上,過年的時候卻可以提筆寫寫福字,照著找好的對子寫副春聯。駱敬之幫她把寫好的春聯貼在門上,一家人才坐下來吃年夜飯。由於化療的關係,殷奉良的頭髮幾乎掉光了,在屋子裡也戴著帽子,酒杯也舉不高:&ldo;來來來,新的一年萬事如意,祝我們囡囡的店生意紅火,財源廣進。跟敬之好好的,早點順利當上爸爸媽媽啊!&rdo;唯獨不提身體健康,大概因為他自己做不到了。駱敬之心頭一緊,轉過臉看長安,怕她繃不住委屈,先亂了陣腳。長安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但還算鎮靜:&ldo;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要爸爸好起來。&rdo;這或許是她的心聲,父母親在她的生命裡實在太重要了,她很難承受失去其中之一。晚上二老在客廳看春晚,長安陪著他們看到很晚才回房間。駱敬之坐在c黃邊看書,見她來了,讓出c黃上另一邊的位置。長安卻抱起枕頭說:&ldo;我去跟媽媽睡。&rdo;父親生病,獨自住客房才能休息好,她正好跟媽媽睡主臥室。駱敬之蹙了蹙眉:&ldo;為什麼?&rdo;長安這才像想起什麼來,小心翼翼地從c黃頭抽屜裡拿出檔案遞給他,聲音輕輕的:&ldo;這個,我簽好了。&rdo;他接過來,原來是那紙離婚協議。他看也沒看那張紙上的簽名,只問她:&ldo;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跟你說過,這件事要暫時瞞著你爸媽?大過年的,我也在這裡,她要問起來你怎麼說?&rdo;其實長安也沒想好,平時跟媽媽睡,撒個嬌就好了,哪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但今天他在這裡,她確實是應該粘著他才對。她猶豫著,枕頭卻抱在懷裡不肯放,像抱著唯一可以護身的武器,把桌上薄薄的檔案又往他面前推了推:&ldo;你收起來吧。&rdo;他有點明白了,她是因為這份協議,在心裡劃下了楚河漢界。他知道她的認知很簡單,離婚對她來說可能就是兩個人不再同c黃共枕地過日子,可是看她的樣子,明明還有其他芥蒂。&ldo;離婚的事晚點再談。&rdo;他抽掉她擋在身前的枕頭放到旁邊,&ldo;現在太晚了,先上來睡覺。&rdo;那種想要轉身逃走的感覺又來了。可就算開門逃出去,也還是她的家,她本來就在自己家裡啊,為什麼要逃呢?長安穿著棉質的睡裙, 往後縮了縮就退到了c黃角, 後背抵上c黃角欄杆的圓頭部分,硬生生的疼。駱敬之就這麼看著她,看她想躲到哪裡去。最後她還是從另一邊爬上c黃來, 離他遠遠的,兩人中間簡直可以再塞一個人。她心裡楚河漢界付諸現實, 雖然還在同一張c黃上,但他只要動一動, 她就緊張得瑟縮。他怎麼忘了, 她比普通人還要敏感,對疼痛的記憶好像特別直觀深刻。那天他弄傷她, 她表面上像是不記恨什麼,但真正面對面的時候,她潛意識裡已經做出了躲避的反應。長久以來,她對他毫無緣由的深情多少還是感動過他的, 所以他才堅持下來, 跟她走過婚姻這幾年。當那些近乎純粹的天真有一天被疼痛給打敗了,他才發覺要做戲其實沒那麼簡單。&ldo;你放心睡,我不會碰你。&rdo;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而就算說出來,也並不能使她安心。她只要閉上眼,就好像看到那天疼到哭不出來的自己。最後兩個人都沒有睡好。長安側身抱著左時幫她從夜市贏回來的那個新的長毛兔玩具,整晚都沒有閤眼,直到凌晨才實在撐不住眯了一會兒。早晨起來,駱敬之臉色也很差,匆匆吃了點東西就回房間換上衣服要出門。&ldo;你去哪裡?&rdo;長安習慣性地問。&ldo;去醫院值班,省得我在這裡你睡覺都睡不安穩。&rdo;他聲線裡的冷淡是她熟悉的,其他的懊惱和自我厭棄長安就沒有聽出來。她夜裡確實沒睡好,明明很困的,閉上眼就是睡不著。她能感覺到身旁的駱敬之也是一樣,呼吸都很拘謹,兩個人像是背對背安靜地對峙。他走了,她反倒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