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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好看的眼睛彷彿沾染了夜色,漆黑而深邃。有那麼一瞬間,我多想要深陷其中。可是他很快垂下眼簾,在她身側耳語,說,&ldo;我答應你,跟你回日本。&rdo;我一愣,艱難地揚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卻不再看我。伊藤和美面露喜色,白皙的臉上浮現出真正溫婉的表情,她用生硬的中文說,&ldo;真的嗎?你肯為我放棄這裡的一切?&rdo;緊接著,相識怕她會反悔一樣,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輕聲說,&ldo;世上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呢?你跟我回日本,我一定會讓我的家族接納你。&rdo;蕭正林點了點頭,英俊的面龐上有層憂傷的暗影一閃而過,他低頭又在她耳邊說些什麼,伊藤和美回頭看我一眼,怒氣消減了很多,其中卻有一種深深的妒意,但還是順從地帶著其他人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空氣裡有小漁村特有的魚腥味和潮氣,多年以後,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這種味道。腦子像是搭錯了筋一樣,我想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沒頭沒腦地竟然笑了一聲,說,&ldo;你竟然能讓伊藤和美對你言聽計從,真像個神奇的馴獸師。&rdo;蕭正林只是看著我,神色中閃過一絲愛憐,拍了拍我的頭,輕聲喚我,&ldo;穆珊。&rdo;我的眼眶驟然一酸,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問:&ldo;那天,你是不是故意放過我的?&rdo;&ldo;是。&rdo;他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頓了頓,說,&ldo;你的家人我已經安頓好了,放心吧。&rdo;我苦笑一聲,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命。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但連累了家人,也讓我和他,走到了這樣萬劫不復的境地。其實,真的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心裡竟然裝下了他,這個連伊藤和美那樣的女人都對他情有獨鍾的偽政府行動隊隊長,不折不扣的漢奸。我應該不知道,所以極力控制著這個念頭,可是他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面前!他遞給我一隻小巧的藤條箱,說,&ldo;這是我在你家幫你收拾的行李。一會兒我送你去碼頭,出國吧,局勢穩定了再回來。&rdo;我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原稿紙,上頭散亂地寫著他的名字,我說,&ldo;那天在審訊室,不知道為什麼就寫著你的名字。&rdo;&ldo;我知道。&rdo;他笑了笑,嘴角掠過一絲甜意,說&ldo;我看見了。&rdo;我低下頭,淚水無聲無息地滴落在地板上,伸手將那張紙撕成碎片,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是他一定聽到了的,因為那一瞬間,他的面色那麼蒼白。雪白的紙屑旋轉在半空,緩緩散落到地上,我說:&ldo;都忘了吧。&rdo;四、{平生事,幾時凝睇,誰會憑欄意。}寬闊的黃浦江,遊輪的汽笛破空而鳴。我在等&ldo;黃昏&rdo;的到來。手裡提著方才蕭正林給我的藤條小箱,胸中湧動著一種恍惚的酸楚。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層層人群向我走來,正是&ldo;黃昏&rdo;,他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急切地問:&ldo;蕭正林給你什麼沒有?&rdo;他這樣問,讓我重重愣住,腦中閃電般的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醍醐灌頂並且難以置信,我回身走進包廂,開啟藤條小箱,將裡面所有東西都倒在c黃上,散落的衣物中,果然有個卷軸,靜靜地躺在角落裡,一如他的目光。展開一角,是一副清明上河圖。我顫顫地說:&ldo;他……是&lso;麒麟&rso;?&rdo;&ldo;黃昏&rdo;結果我手裡的卷軸,一邊藏到袖子裡一邊回答說:&ldo;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得馬上把這個名單帶到重慶才行。&rdo;說著他走出房門,剩下我一個人,面對著滿c黃散亂,久久回不過神來。伸手撥了撥那件藍底色碎花旗袍‐‐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衣服。裡頭抱著一個信封,上面的字是打字機打出來的,沒有署名,旁人根本看不出是誰寫的。我的手微微顫抖著開啟來,上面簡潔地寫著幾行字:跟他走吧。他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上頭派他去美國,那是個很讓我羨慕的好差事。只希望你離開這裡,平平安安地過完下半生,便不負你我相逢一場了。也許,喜歡一個人,有時候不能只想著自己。他要你離開,你便離開。這也是情斷之後,你唯一所能為他做的事了。回想起我與蕭正林相處的一點一滴,我看見清晨白霧瀰漫的蘇州河邊,他把圍巾取下來幫我戴好,說:&ldo;我就送你到這裡好了。回去吃點東西再睡,對胃好一些。&rdo;轉身離去的時候,他英挺的背影被清晨寡淡的陽光拉得老長我流著淚,對自己說,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