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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信而來的,還有那隻鴛鴦梳。他說,迎娶你的人是我。傾兒,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七年來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七日之後,我便會在我為你建造的宮殿裡,在喜禮上親手從你手上接過這把鴛鴦梳。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離。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我彷彿看見眼前的幸福,如雲一般濃厚綿長。卻幾乎忘記了,兒時曾有術士為我批命,當父皇問起,他卻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再三追問,才說,公主八字裡貴重福薄,乃是蘆葦琉璃之命。所謂蘆葦,頭重腳輕,境遇蹊蹺。所謂琉璃,美麗易碎,貴不可言。公主十六歲時會有一劫,倘若能挺過去,此後便會一生鴻運,萬世景仰。父皇急忙追問,要如何,才能躲過那一劫?術士蹙眉,道,公主掌紋貫穿一抹仙靈之氣,卻又幽怨至極,不似仙家,亦不似妖魅。天命如何,恐怕還是看她自己的造化。父皇大怒,一切都聽天由命,朕要你等何用!說罷,便命人將那術士拖出去斬了。從小到大,父皇將我捧在手心,生怕一朝會應了那預言。直到我平安喜樂地長到十六歲,眾人才漸漸鬆口氣,把這件事當作笑談講給我聽。可是我怎麼會捨得死?我怎會捨得這麼多愛我的人,還有這萬里江山?我笑,盈盈坐於銅鏡之前,拔下髻上的珠釵,用鴛鴦梳一下一下地梳著長髮。一疏白頭偕老。二梳舉案齊眉。三梳兒孫滿堂。那喜禮上喜婆常說的話,不知怎的就忽然出現在我腦海中,我的臉忽然殷紅一片。小腹忽然一陣劇痛,唇角緩緩有血絲流下。我看見自己的眼睛,那麼不甘,那麼難以置信,可是我沒有辦法。握著鴛鴦梳的手卻驟然一抖,鴛鴦梳墜在地上,那淚形的鳳血石襯著無瑕白玉,更顯得璀璨深紅。二、{雨道紅鼓聲白馬喜綢系簾起紅妝鳳凰卿}五月十五,便是寧陽公主出閣的日子。晴光閣裡張燈結綵,人聲鼎沸,父皇和母后的龍鳳鎏金車一到,四下立刻靜寂無聲。他們親自送我坐上喜轎,在轎簾落下的一刻老淚縱橫。我握緊了手中的鴛鴦梳,不忍心再看下去。這是突厥的風俗。新郎在禮成之前不可來女方孃家,免得在一接一迎之間走了回頭路,壞了彩頭。所以從中原到突厥的漫漫長路,要靠我一個走過。父皇派了許多侍衛護送我,大紅的喜轎兩旁,可以看見浩大而肅穆的兩排儀仗,鐵甲長槍給這喜禮平添了幾分煞氣,同時也提醒著我,此次路途是如何的艱險。如今世道動盪,大周北與突厥聯姻,西南方卻有苗,商兩族虎視眈眈。甚至夾在大周與突厥之間的小國樓蘭,都曾仗著國民富庶團結,不肯再向大周低頭朝貢。可是如今,我以大周長公主的至貴身份與突厥未來的儲君聯姻,一切都將不同。兩國聯手,就再也沒有外敵可以搖撼我大周威儀。忽然覺得,市井的傳誦也並無道理。我所做的一切,固然是為了自己。可同時也為了大周子民,永享清平。大漠孤沙,長河落日。一路上所見,都是與中原完全不同的風景。傍晚起了風沙,送親隊伍在路旁的山石後面避了幾個時辰,在行進的時候,天空晴得近乎虛假,眼前一覽無餘,我卻忽然不想再走下去。&ldo;停轎。&rdo;我輕聲說。撥開墜瑪瑙流蘇的殷紅轎簾,拖著繁複絕麗的大紅喜服,我朝身側的戈壁走去。&ldo;公主,那後面就是懸崖,您要小心……&rdo;侍衛擔憂地說,我卻泰然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這是如何難得的風景。夕陽與新月並存,天空是一簇一簇的紫色,華美幻麗得不似人間。遠方有一抹墨色由天邊一點一點蔓延開來,像有人握著畫筆,描繪著鬼斧神工的大好山河。我走到懸崖邊,任風吹動我紅豔拖沓的長裙。摘下鳳冠臨風而立,珠玉碰撞聲中,一頭長髮在風中如墨霧飛舞。&ldo;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rdo;我揚手,將鳳冠丟入黃沙之中,幽然嘆息。此時天高地廣,皓月當空,任誰也不能不感嘆自身的渺小。忽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破空之音,一支羽箭直奔我心臟而來,我一愣,想要避開,卻已是遲了。眼看那箭就要刺入我身,半空中忽然出現另一支箭,將射向我的羽箭打落在旁。我不由後退兩步,一轉頭,才發覺身後火光大盛,一群山賊模樣的人握著火把站在戈壁,人頭攢動,不下數萬。一眾護送我的侍衛已經盡在他們掌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