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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沒答話,便是預設了。高安世真有些轉不過彎來了。這什麼情況,都走到這裡了,繞過前面兩道彎就能看到凌安宮的燈火,他卻要打道回府?眼看皇帝又開始閉目養神,他到底不甘心,到手的救星怎麼能見都不見就飛了呢?輕咳一聲,試探道:&ldo;陛下是擔心貴姬娘娘已經歇下,不想吵到她嗎?您多慮了。夏季炎熱,宮人們大抵睡得晚,貴姬娘娘又是個喜動不喜靜的,興許還在燈下和侍女們閒聊呢!&rdo;頓了頓,&ldo;而且您也有些日子沒去披香殿了,那邊一定日夜盼著,回頭要是知道您都到這兒了還半路折返,以貴姬娘娘的性子,可得和您鬧彆扭了……&rdo;不得不說,為了讓皇帝去見葉薇,高安世很盡心、很豁得出去,連這種有些僭越的話都宣之於口。可惜皇帝聽到他的冒死進言,腦中卻閃過上一次在清蓮水閣的事情。他因為記掛著楚惜的事而失約,等到再次見面,她幾乎是不管不顧地衝撞犯上,惹得他勃然大怒。然而在他發火之後,卻發現她藏在袖中的一對竹笛。那是她精心準備了一個月的禮物,原本打算在約定好的那天送給他,卻被他的失約給破壞了。那時候,她說擔心他在她和別的女人中間,捨棄她而選了別人。還說她很害怕,怕他因為什麼就不喜歡她了,如同對皇后和姚昭容那樣……當時他是怎麼保證的呢?哦,他說任何人都影響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讓她安心。說那話的時候他確實是信誓旦旦,如今卻有些不確定了。他的整顆心都已被楚惜佔據,至少現在,真的沒有多餘的部分給旁人。既然如此,還是別見了吧。那姑娘性子太倔,對他的要求也和別的妃嬪不一樣。如果讓她看出自己正在思念著別的女人,恐怕會比上一次還要生氣吧?當著他的面不給好臉色,等把他氣走後再躲起來掉眼淚,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就是這麼喜歡逞強。暗歎口氣,他堅定了打道回府的想法。本來是心中煩悶想找她緩解下壓抑的情緒,可如果兩人見面就意味著她的傷心失意,那還是算了。已經不能給她想要的東西,那麼至少,不要讓她太難過。&ldo;回去吧。&rdo;他對高安世重複,&ldo;朕累了,想早點休息。&rdo;話說到了這份兒上,高安世再不情願也不敢再拖延,無奈吩咐:&ldo;掉頭,回永乾殿。&rdo;御輦卻沒能順利起行。遠方忽然傳來笛聲,悠揚而清麗,穿過寂靜的夏日夜晚,讓微風中所剩無幾的燥熱也散去。不過短短片刻。皇帝直接從御輦上下來,朝笛聲消失的方向張望,卻見夜幕低垂、樹影憧憧,獨不見他期待中的身影。&ldo;這個聲音……&rdo;太熟悉。雖然只吹了一小段,他卻已經猜出吹奏的人是誰。只是這麼晚了,她怎麼會在那裡?月光下的太液池一如既往的美麗,波光粼粼、水天倒置,一葉輕舟泊在池畔,葉薇身著梨花白對襟襦裙,坐在舟頭玩著手裡的笛子。因為天熱,她腳上只穿了小葉紫檀的木屐,此刻已被脫下襬在一側,而未著羅襪的纖足就這麼順著小舟邊沿垂下,時不時浸入池水中,攪亂滿池星光。妙蕊被打發去拿水果,連同那個替她弄來小舟的宮娥一起,匆匆折返凌安宮,大概再過一盞茶就能回來。而她抓住這短暫的清靜,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今晚著實有些莫名其妙。她本來在燈下看一本遊記,庖廚做了可口的櫻桃酸酪和杏仁露,她邊吃邊看,正自得其樂,卻忽然被書中的某個內容勾走了心神。那輔佐君王數十年、年過半百才辭官歸隱的前朝名士崔朔,用瀟灑隨性的筆觸記錄了自己與友人月夜泛舟的過程,稱&ldo;此畢生難忘之快意&rdo;。視線還落在工整的字型上,思緒卻已飄得很遠。好像就在幾個月以前,有個男人也曾站在明月下的舟頭朝她伸出手,含笑邀她同遊。如今回想起來,確實是段挺有趣的經歷。讓人忍不住想重溫。她向來是膽大包天的性子,幾乎沒怎麼掙扎就做出了決定,等到理智稍微回籠,已經坐在了太液池邊的船上。本想趁著興致吹奏一曲,然而剛開了個頭,就被忽然湧上的紛亂思緒給打斷,不得不忍痛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