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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今日這樣的偶遇，雖然從頭到尾兩人都不曾說過幾句話，卻已足以讓他把它歸納進記憶，妥帖收藏。後來他也開始禮佛，如同中年之後的王維，將自己放入另一個玄妙的世界，整個人、整顆心也變得沉靜。其實認真回想起來，思慕她這麼多年，他渴盼的東西從來就很少。剛開始的時候，他曾經希望得到她，在明白此生無望之後，他便希望她能夠過得好。他不曾想過強迫她，更不想給她任何負擔。他只要能遠遠看著她，便已經夠了。可是就連這樣微薄願望也終有覆滅的一天。她是在一個春夜離去的。他在幾天前便得知了訊息，太后娘娘鳳體不寧，恐……時日無多。那天早上皇帝沒有上朝，一直守在長樂宮。而他在博政殿前的廣場上立了很久，直到同僚們反全都散去，直到宦官來提醒他應該出宮了。他轉過頭，只見長樂宮高高的屋脊在宮闕掩映中若隱若現，顯得那樣遙不可及。他沒資格守在她榻邊送她最後一程，只有在自己的府中枯坐。佟義知道他心情不好，特意放下生意過來陪他，兩人於是對坐庭中，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到最後他來了興致，親自握著鋤頭挖開了梅樹邊的黃土，取出了裡面的酒罈，&ldo;這是我十年前埋下去的五合酒，本打算選個特殊的日子喝了。今日正好，便宜你了。&rdo;佟義沒問今天為何特殊，配合地捏著酒觥坐過來，和他一起享用那一罈珍貴的陳年佳釀。月上中天的時候，佟義已經趴在石桌上昏睡不起，而他沉默地坐在石凳上，旁邊跪著一個家僕，&ldo;主公，適才宮中傳來訊息，太后娘娘已於半個時辰前……駕崩。&rdo;過了很久，他才輕輕&ldo;哦&rdo;了一聲，&ldo;知道了。&rdo;頓了頓又道，&ldo;未來的一個月會很忙碌，喪期間要做些什麼你們都要有數，別惹出亂子。&rdo;家僕應了，小心翼翼地退下，動作快得彷彿逃難。而他坐在原地，看著一鉤冷月，慢慢舉起了酒觥。皎潔月色下，他俊美無鑄的臉上是極溫柔的笑意，黑眸專注地看著月亮，彷彿在凝視最親密的情人。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卻又帶著一絲一切都過去了的輕鬆，&ldo;雲娘，走好。&rdo;你終於，自由了。如今的你，一定已經和先帝重逢了吧。希望這一次，他不要再傷你負你。希望這一次，你可以得償所願，和你愛的人一起，過上安寧快樂的生活。崔朔到達江南的兩個月後，和眾友人一起乘船順著嘉河遊山玩水。友人都是江南名士，個個灑脫不羈、才華橫溢，此番集體出遊自然不同凡響，每到一個地方就引來群眾圍觀，其中還多是年華正好的如花女子。又從一座城池出發之後，崔朔坐在甲板上，回憶起片刻前&ldo;擲果盈船&rdo;盛況，搖頭笑道：&ldo;你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怎麼還跟個少年郎君一樣，真是不像話。&rdo;&ldo;大家都玩得開心，偏你這麼多話說。&rdo;公孫拍拍他的肩膀，&ldo;可你須得知道，方才那些人裡有一大半都是衝著你來的。清河崔六郎即使年過半百，也依然牽動天下女子的芳心。如此風華，我輩難及啊！&rdo;他無奈，剛想回一句什麼就聽到另一側的笑聲，&ldo;魚！看我釣上來的大魚！&rdo;明亮日光下，魚腹雪白、閃閃發光，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到魚身上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直到那條大魚化為他們腹中美餐，才有人抽出精神問道：&ldo;對了，這船再過一會兒會在寧城停靠，你們要下去轉轉嗎？&rdo;公孫揮揮手，&ldo;寧城那麼大點地方，有什麼值得轉？&rdo;&ldo;好歹那裡是章獻皇后故鄉嘛。今上純孝，已下令修繕章獻皇后舊居，還免了寧城三年賦稅。&rdo;有人笑道，&ldo;去看看也好。&rdo;章獻皇后。那是雲孃的諡號。公孫見眾人都面露感興趣之色，有些不耐。轉頭看到崔朔神情淡漠，立刻拉攏盟友，&ldo;如璟，你也不想去寧城對不對？來，勇敢地說出你的想法，我們都聽你的！&rdo;崔朔抬眼，看著遠處的煙水茫茫，想起記憶中那個皎若明月、淡如素荷的少女，輕輕一笑，&ldo;恩。我不想去寧城。&rdo;公孫撫掌大悅，&ldo;如璟都這麼說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說？速速知會船長，不用在寧城停靠，咱們直接到汀州，正好可以趕上楓葉紅透。那整個山頭都燃起來的美景，我多年前見了一次，至今不能忘懷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