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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朔神情平靜,&ldo;族老那邊臣自會去求得諒解,請陛下放心。&rdo;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終於明白他此刻所言不是在發瘋,抑或託辭,而是真心實意,不由都心中驚駭。皇帝仔細審視他片刻,起了興趣,&ldo;愛卿會有這個想法,莫非是尊夫人臨去之前要求的?&rdo;崔朔聞言沉默半晌,方道:&ldo;不,不是。內子賢惠大度,並未對臣有任何要求。是臣自己想要這麼做。&rdo;&ldo;這又是為何?&rdo;崔朔眼神裡有淡淡的痛,&ldo;內子在世時,臣不知珍惜,所負良多。現在想來,心中實在悔恨。奈何斯人已去,臣無以彌補,只能盡這最後的心意,一生不再續娶。&rdo;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一絲晦澀難懂,&ldo;臣這一生,心中所愛的人只有一個。若餘生不能和她在一起,身邊有無旁人陪伴都沒有差別。臣既然註定不能對別的女子傾心,又何必將她娶回家傷她的心呢?&rdo;此言一出,在座官員有的若有所思,但絕大多數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當真是年輕人不明事理,子嗣為大,娶妻納妾自然是以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為第一要務,什麼情情愛愛的,恁的天真。雖說不娶妻還可以納妾,並不會就此絕後,但妾侍生下的孩子又如何能比嫡出子女?這崔朔的行為實在是荒唐。比起男人們的不贊同,在座的夫人卻無一例外的露出感動之色,互相交換眼神,只恨不能立刻為這傷心失意的痴情郎大哭一場。珠簾之後,柔婉儀輕嘆一聲,&ldo;崔郎他當真是有心……衛姐姐在地底也能瞑目了。&rdo;一旁的莊婕妤聞言驚訝道:&ldo;聽你的口氣,你認得他?&rdo;柔婉儀低聲道:&ldo;臣妾的姐姐與崔郎的妻子衛慈原是閨中密友,姐姐出閣前她已出嫁,曾邀臣妾姐妹去他們家中作客。&rdo;莊婕妤聽到她這麼說,不由問道:&ldo;怎麼從前沒聽你說起過?&rdo;柔婉儀道:&ldo;一則,臣妾與她本不熟悉,跟著姐姐見過幾次而已,和崔郎更是隻有一面之緣,便沒有多提。再則,臣妾平常忙著照顧皇三子,不怎麼關心外界的事情,上回諸位姐姐去洛成閣觀禮,臣妾也沒能前往。&rdo;這話合情合理,莊婕妤只得點點頭表示理解,頓了頓又問道:&ldo;那依你所見,這位崔郎當真對妻子情深一片?&rdo;&ldo;這是自然。&rdo;柔婉儀道,&ldo;那時候我們姐妹之間聊天,都感嘆說這世上沒有誰比衛慈的運氣更好了。所嫁郎君那般好的風姿才華,更難得的是還一往情深、溫柔體貼。&rdo;見顧雲羨也轉頭聆聽,柔婉儀心頭有些緊張,儘量鎮定道:&ldo;臣妾曾經聽姐姐講過,衛姐姐因身體不好,過門一年多都未曾有孕,崔郎的叔父便有意送兩個婢女給他,說先為他誕下子嗣,將來記到小慈名下也是一樣。子嗣為大,他若當真收下了婢女,衛姐姐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可誰知他竟是婉言謝絕了。&rdo;顧雲羨微微一愣。&ldo;他說,無論小慈能不能誕下子嗣,他都不會納妾。這是在他娶到小慈的當天便立下的誓言。&rdo;莊婕妤被柔婉儀話中的內容給震撼到,良久才道:&ldo;居然是這般深情。&rdo;想起他方才的話,忍不住嘆道,&ldo;如此深情還自言薄情,這崔郎當真是……&rdo;顧雲羨手中握著玉觥,裡面是紫紅色的葡萄佳釀。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舉起玉觥,仰脖飲下,心頭滋味難辨。她今晚其實並未看到崔朔的臉,只是聽見他的聲音。風裂玉碎一般,帶著一種雲淡風輕的悲傷。他就用這樣平靜無波的語氣,講述著他對一個女子不悔的深情。沒有過多的辭藻去修飾,卻能讓人深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在傷心。與旁人不同的是,他的悲傷是平靜的,緩慢的。彷彿是沉浸在這種情緒裡太久,已經將它化作了血ròu,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腦中想起放榜那一日,她站在洛成閣上,看著他一身綠袍,朝自己一揖行禮。那時候她覺得他與身邊的人是那樣格格不入,彷彿極樂梵境裡的一管翠竹,根本不該待在這汙濁的塵世。原來他會這樣,是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因為他的妻子離開了他,所以他覺得這十丈軟紅都再無開懷之事,所以他覺得漫漫餘生都失去了意義。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男人。這世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