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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在一旁伺候著,眼看著太子面色冷淡地走出了大殿,她回頭看了眼楚顏,卻見對方拾起了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心下有些好笑,太子生氣了,身為太子妃不立馬追上去解釋解釋,反而在這兒自得其樂地吃起來,她該說這位貴人心態好,還是腦子笨?亦或是她太關心趙家安危了,眼下這番不在意的模樣恐怕只是惺惺作態,實則在與太子賭氣,心裡指不定多慪呢。沉香垂著頭,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這太子妃平日裡看著挺聰明,做事情也沉穩有餘,誰料想碰見了趙家的事情,就失了分寸。進了永安宮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還管那勞什子的趙家做什麼?太子殿下若是寵著你,趙家就是沒了,那也牽連不到你半分;而太子殿下若是惱你,趙家就是再風光,也一樣能被拉下馬來。太子一走,沉香也沒必要留在這兒,反正楚顏有含芝和冬意伺候著,她只負責伺候太子的起居。當下便跟在太子身後走出了門,見對方頭也不回地走向了書房,她頓了頓,慢慢地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ldo;今日的吃食太子殿下不太滿意,我去尚食局與金姑姑說幾句話。&rdo;她對那值守的太監平淡地說了句,&ldo;若是一會兒太子殿下找我,或者萬公公找我,你只顧照我這麼說就行。&rdo;她朝著遠處走去,在一個宮道的岔路口,四下看了看,沒發現有人,便飛快地走入其中一條道,來回穿梭在長廊之中。那是壽延宮的方向。太后的地方。此時此刻,京城的夜幕剛剛降臨。這裡一直是個繁華之地,白日裡因為建築莊嚴恢弘‐‐尤其是金碧輝煌的皇宮,所以顯得有些莊嚴肅穆。可是一到夜裡,夜市擺起來了,酒肆樂坊的燈火點起來了,墨河上的歌聲送雕樑畫船中唱起來了,京城也就變了模樣。 這是宣朝最為繁盛的時候,連續三代明君的統治令這個國家走向了愈加繁榮昌盛的今日,百姓安居樂業,生活也豐富多彩。卓定安走在墨河邊上,身邊是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和密集的攤子鋪子,竟忽然有那麼一絲恍惚。褪去了白日的戎裝,他只穿著件單薄的白衣‐‐說來也可笑,在戰場上沾滿鮮血的人竟然一直喜愛這種純淨無暇的顏色,就連雅玉也笑著打趣過他,說是好像這樣就能掩飾他這個大將軍的戾氣了,穿著白衣也顯得溫文爾雅得多。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無奈地笑了笑。在他去西疆之前,其實就很喜歡穿白衣,那時候的他手上沒有沾過任何鮮血,尚且處於年少輕狂的時候,紙上談兵千百遍,於是自以為是一切戰事都不在話下。可是真的去了西疆以後,他才知道,不管你以為你掌握了多少軍事技能,當你手刃敵人、沾上鮮血的那一刻,內心依舊惶恐不安。今日的白衣顏色未變,可是穿它的人卻變了太多。這世上又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呢?河上的畫船傳來歌女的聲音: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咀嚼著這句詩,竟覺得心頭一片茫然。他還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這個繁華又熱鬧的地方,這個埋著他大悲大喜的地方。其實他該感謝先皇的,若不是當初他的一紙詔書,自己又如何會失魂落魄地去了西疆,又如何會在那段醉生夢死的日子裡逐漸變得麻木起來,然後在戰場上殺敵之時也變得不再畏懼雙手沾滿鮮血了呢?初到西疆的那些年裡,他酗酒,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母親的無辜慘死、痛失所愛的一片空白直接把他壓垮,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自小就不屑於那些因為一點挫折就輕生的懦夫,而他怕自己成為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說不定他也會就此走上不歸路,一了百了。所以他每一次上戰場都是抱著無所畏懼的心態,死了就死了,這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不算是輕生的懦夫了。只可惜上天似乎格外眷顧他,那麼多次和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也沒能帶走他,反而給了他顯赫的戰功,和一身難看的傷疤。後來呢?後來有一天,當他又一次抱著同歸於盡的英勇無畏從戰場上歸來時,卻連翻身下馬都是摔下來的。他的將軍府裡奔出來一個女子,那樣驚慌失措地抱著他,也不顧渾身的衣裳都被他身上的血汙弄髒,只是一個勁地問他,&ldo;你還好嗎?還能撐下去嗎?&rdo;然後回頭慌張地喊著,&ldo;來人!快來人!大夫呢?快去找大夫!&rdo;那是先皇賜下的一樁婚事,她的名字叫陸雅玉,人如其名,優雅溫婉,氣質如玉。他從沒碰過她,也幾乎沒與她說過多少話,從她進府的那天起,他就告訴她,他已經是個半死人了,哪怕活著,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