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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素來從容溫柔的婦人破天荒地沒有給她一抹笑意,只是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朦朧又溫和,無奈而悲傷。楚顏從中讀到了憐憫二字,倏地趕到一陣寒意從心頭傳來,然後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這樣的眼神是什麼含義,她再清楚不過。那天在殯儀館前站了那麼久,每一個前來悼念的人都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全世界的悲傷與災難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頭上。那天,她的父親離開了她。楚顏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雙手揪住了身下的c黃單,緩緩地閉上了眼。他死了麼。大概是真的死了,再也醒不過來了。世上竟會有如此可笑的事,在他們的孩子出生這一日,孩子的父親溘然長逝。楚顏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剛受封為太子妃的那個春日裡,曾在書房裡看過的那首李之儀的《謝池春》:殘寒銷盡,疏雨過、清明後。花-徑斂餘紅,風沼縈新皺。ru燕穿庭戶,飛絮沾襟袖。正佳時,仍晚晝。著人滋味,真個濃如酒。頻移帶眼,空只恁、厭厭瘦。不見又相思,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將此恨,分付庭前柳。那時候的顧祁順著她指尖觸到的字唸了出來:&ldo;不見又相思,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rdo;他的嗓音低醇悅耳,不帶過多的感情,卻又別有意蘊。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卻只看見一雙宛若清泉般溫柔又清澈的眼眸。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再不相見。楚顏低低地笑了出來,只可惜她從頭到尾都未言相思,又談何相守?她自由了,兒子也出生了,只要太上皇重新執政,等到她的兒子長大,她依舊會是一個風風光光的太后。只是若是扳著指頭算一算,她這個皇后當的實在有些短暫。太后是個何其聰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楚顏已經明白了什麼,走到她身邊俯□來,理了理她耳邊凌亂的鬢髮,只柔聲道:&ldo;別想太多,一切都過去了。&rdo;楚顏麻木地點點頭,睜開眼來看著她,雙眼清明。&ldo;我知道,我還有孩子,就算是為了他,我也會振作起來。&rdo;她覺得自己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套話,其實她並沒有那麼難過的,因為從頭到尾她都只是在做戲,所以今時今日就算顧祁死了,也跟她沒有太大的關係。就好像同事走了,她頂多有些傷感,悲傷倒是談不上。可是心底有塊地方空落落的,像是一瞬間丟失了什麼,楚顏艱難地呼吸著,卻覺得眼眶都有些酸楚。到底是錯過了那個一直以來毫不動搖地站在她面前遮風擋雨的人,護她安穩,容她肆意揮霍他給的寵愛。她又想起了在江州被他找到的那個夜晚,那個明明與她擦肩而過、消失在人群裡的太子殿下安安靜靜地站在她面前,白玉頭冠光華流轉,面容清雋宛若神祗,眼裡是緊繃太久太久以後終於如釋重負的輕鬆,緊抿的薄唇也終於露出了笑意。他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字一句輕輕地說:&ldo;終於找到你了。&rdo;有滾燙的熱淚從眼角蜿蜒而下,染溼了枕頭。她記得她也曾在京城的墨河邊上與他失散,而在她久尋未果之際,他也是這樣準確無誤地從人尋中穿行過來,然後穩穩地握住她的手。那時的她如此矯情地問了他一句似乎很多言情劇裡的女主角都會說的一句話:&ldo;不管何時何地,殿下都會這樣輕而易舉地在人群裡找到我麼?&rdo;而顧祁將她的臉埋入懷裡,只聲音清晰堅定地說了一個字,&ldo;會。&rdo;他曾是眾人仰望的天之驕子,她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裡看著他,看他從一個面帶稚氣的弱冠少年受盡磨難,終於長成了今日這個面容堅毅的沉穩王者,她用一顆早已被時光淬鍊得足夠成熟的心陪他長大,也陪他強大。而今,他終於趕上了她,然後永遠地離開了她。淚珠沿著髮絲沁入秀髮之中,連她的頭皮都被滾燙的熱淚所沾染,楚顏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顧祁當做了生命裡必不可少的一個人,那麼多的回憶都有他參與,要如何硬生生地割離出來?太后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黑髮,甚至俯身抱著她,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ldo;乖,不哭啊。&rdo;可是誰也不是他,誰也不會在她哭的時候用那種卑微到塵埃裡的聲音對她說:&ldo;是我錯了,是我來晚了。哭吧,哭夠了就睜眼看看我,實在不解氣,我讓你當著眾人的面賞我幾個巴掌,或者乾脆拿刀砍我……&rdo;楚顏終於埋在太后的懷裡,再也抑制不住地抽泣起來。寒冬的枝頭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喜鵲,嘰嘰喳喳叫得歡快,門口的重山快走幾步,低低地嚇了它幾聲,那喜鵲又張開翅膀,呼啦一聲飛走了。打了大半年了,眼看著這場仗終於接近尾聲。恭親王與卓定安分別帶兵圍剿敵軍,冰天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