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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有個小男孩坐在城北老巷的那間屋子裡,身子蜷縮成一團,默不作聲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鏡頭無限拉長,將他的影子逶迤一地。她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就好像電影忽然卡住了,動彈不得。直到那個小男孩慢慢地抬起頭來,她才猛然發現,那個瘦小的身影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成年男人。那雙眉毛微微蹙著,彷彿要將所有的愁緒都斂入眉峰之間,恰似遠山之黛。眼睛是透亮深沉的,隱隱埋藏著冰川之下的暗流,平靜時像是遼闊的大海。他朝她微微笑著,哪怕一個字都沒有說,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讓她熟悉得整顆心都融化起來。尤可意睜眼,失神良久才伸手按掉c黃頭的鬧鐘。七點半。她堪堪睡了兩個小時,現在卻睡意全無。那雙眼睛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坐起身來,停頓了片刻,然後以更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衝進廚房淘米熬粥。八點半的時候,尤可意下了通往城北的公交車,沿著巷口往裡走,一路走到了那間屋子門口。她以為會看見他躺在木c黃上睡覺的樣子,可走到門口時,才發現走廊上的洗手間裡有嘩嘩的水聲,於是頓住了腳,往那裡走了幾步。這是最老式的那種樓房,只有四層,衛生間和廚房都在走廊上,和起居室是分開的。她從洗手間敞開的門往裡看,狹小的空間裡站著個男人,穿著件白色t恤,下面是棉質黑色長褲,正對著牆上那面裂了好幾道fèng的鏡子刮鬍子。洗手間很陳舊,但好在還算乾淨。嚴傾背對她,鬍鬚剛刮到一半。他用的是那種手動剃鬚刀,刮之前要在臉上抹一層白色的泡沫,像是聖誕老爺爺的白鬍子。尤可意情不自禁彎起了嘴角。視線與她在鏡子裡相碰,嚴傾的手頓了頓,頂著一下巴白花花的泡沫就開口問她:&ldo;你怎麼……&rdo;怎麼又來了?尤可意揚了揚手中的保溫桶,&ldo;我熬了粥給你。&rdo;嚴傾的視線落在那隻白色的保溫桶上,停滯片刻,&ldo;巷子外面有賣早餐的,你沒必要這麼大老遠地跑過來‐‐&rdo;&ldo;你受傷了,病人應該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比如皮蛋瘦ròu粥。&rdo;尤可意仍然維持著笑意。嚴傾卻接著之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ldo;賣粥的店也有。&rdo;拒絕的意思非常明顯。尤可意握住保溫桶把手的手指緊了緊,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嚴傾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臉上,看見她侷促不安又拼命掩飾的表情,又看見她不算厚實的大衣,天這麼冷……他重新移開了眼,低聲說:&ldo;進屋等我。&rdo;&ldo;哦。&rdo;尤可意總算鬆口氣,老老實實地轉身走了。可是進屋之前,她仍然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鏡子裡的他眉目如畫,哪怕下巴上滿是白色泡沫,卻也好看得不可思議。他輕輕地沿著下巴颳著,姿態從容不迫,眼神平靜溫和。白色t恤貼在肩胛骨上,有輕微的繃帶痕跡,肌ròu緊實而優美。她很快收回了視線,指尖微微蜷縮了片刻,發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燙。把保溫桶擱在寫字檯上時,尤可意看見了玻璃板下面壓著的那些泛黃的照片。都是些嬰兒的照片,旁邊的小字寫著多少年多少月,孩子幾個月大。最小的一張是二十天,最大的一張是三個月。年幼的嚴傾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子,笑容可掬地望著鏡頭,望著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他哪裡知道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尤可意沿著玻璃輕輕撫過那些照片,心下一片潮溼。一想到他從記事起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她就覺得很難過。直到嚴傾推門而入,腳步聲打斷她的思緒。他走到她身旁,從她手裡拿過保溫桶,然後問她:&ldo;你吃過了嗎?&rdo;&ldo;吃‐‐&rdo;她下意識地想回答他已經吃過了,結果只說出一個字,就陡然意識到什麼,尷尬地撩了撩耳邊的頭髮,&ldo;呃,忘了吃。&rdo;她看上去有點窘迫,雙頰微紅,像是早春枝頭不太豔麗的杏花。雙眸水亮亮的,似乎隨時隨地就會被風吹出層層漣漪。嚴傾有那麼片刻的怔忡,但很快挪開了視線,擰開保溫桶的蓋子,將粥倒了一半在蓋子裡。他轉身去廚房拿了兩把勺子來,然後把桶裡剩下的那一半粥遞給尤可意,自己端起蓋子裡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