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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眉頭微蹙, 忍了下來,暫且沒發作。人群前方,趙主任和另幾人在安慰家屬, 風水先生在一旁看著時間,準備命人殺雞、放炮。中國的喪葬素來講究,真要嚴格執行風水先生的吩咐,一套程式下來,極為複雜。可陳一丁的母親很堅持,兒子連屍骨都回不來,無論如何得把魂魄給找回家來。那位年過半百的風水先生蹲在墓碑旁邊,拎著一隻捆了腳的大公雞,在它鮮紅的雞冠上用力一掐。公雞死命撲扇著翅膀想掙脫,奈何被縛了腳,給人抓得牢牢的。雞冠被掐破,有血珠子滲出來。持雞的人按住雞脖子,往一隻破破爛爛的燒紙盆子裡頭灑了幾滴血,又隨手把雞扔在了一邊。那隻雞倒也很可憐,從半空撲通一聲落地,歪歪斜斜倒在那,嘶啞地叫了兩聲,雞冠上還有鮮紅的血珠在往外滾……風水先生舉著自制的節杖,不時揮兩下,這就開始振振有詞念起一套流利的說辭來。薛定不喜歡這些東西,側開了臉去,不願再看。陳一丁會喜歡這一套嗎?他不得而知。只是人都沒了,這些繁瑣的事情到底是做給誰看的?敲鑼打鼓,燒香放炮,聒噪。站得高,看得遠,他的視線慢慢落在墓園大門外的盤山公路上。早晨的薄霧淡而輕,像在天地間蒙了層影影綽綽的紗。彎彎曲曲的公路上,那個瘦弱的背影正逐漸遠去,彷彿褪色的水墨畫中,一個若隱若現不起眼的墨點。知道她固執地留下來,他又氣又心煩,恨不能掐死喬愷這吃裡扒外的東西。可真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一顆心又沒了著落,幾乎要隨著她的腳步一路遠去。他默不作聲收回視線,心道可能犯賤也就是這麼回事了。從墓園離開時,薛定一路無言。喬愷跟著他上了趙令平的車,同車的還有另外一個老資歷。排資輪輩,那人自然坐上了副駕駛,喬愷一見自己要和薛定坐後座,特別有眼力勁地搶著要開車,&ldo;主任,我來開吧。您昨天熬了夜,今天又起這麼早,趕緊坐一邊兒打個盹兒歇歇。&rdo;非他是馬屁精,實在是自知捅了馬蜂窩,不敢和薛定坐一起。趙令平擺擺手,&ldo;沒事,你在後面歇著吧。這山路有點險,你那莽莽撞撞的性子,我可不太敢讓你來開。&rdo;瞥一眼薛定,&ldo;你倒是挺自覺啊,老早鑽進去歇著了。&rdo;話雖這麼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薛定的病態。最末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ldo;你呀,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別不把自己當人看。&rdo;薛定閉眼靠在後座上,嗯了一聲,滿面倦容。&ldo;我一向把自己當人看,畢竟達爾文好不容易論證了進化論,我要把自己當猴子看,也太不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rdo;喬愷哈哈大笑,剛笑兩聲,又看見薛定把眼睜開一條fèng,面無表情盯著他,頓時張著嘴發不出聲音了,又默默閉上。最後訕訕地開了車門,坐到他旁邊去。車內的低氣壓,低得很可怕。一路上,喬愷絞盡腦汁想著說點什麼,終於忍不住湊到他耳邊,&ldo;我回國這一個多月,其實還挺想念以色列那家中餐館。定哥,等咱們回去以後,你再請我吃一頓,怎麼樣?&rdo;薛定看都沒看他,只說了兩個字:&ldo;做夢。&rdo;喬愷:&ldo;……&rdo;遂規規矩矩縮在一旁,不敢吱聲了。這個年過得極其不安生,兵荒馬亂,心神不定。薛定在車上一路沉思,遂做好了決定,跟趙令平一道回了社裡一趟,打了個招呼,要行政處的提前替他把機票訂了。趙令平問他:&ldo;年都還沒過完,這就要走?&rdo;薛定笑了笑,&ldo;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過不過年,都那樣。&rdo;趙令平倒也了悟一笑,&ldo;你家也是奇了,一家三口都這麼風裡來雨裡去的,這家教,這覺悟,這奉獻精神,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rdo;薛定笑了兩聲,&ldo;怎麼找不出?天安門上掛的那幅照片全家,可比我家裡人有奉獻精神多了。&rdo;趙令平忍俊不禁,又迫於身份板起臉來,&ldo;混小子,那也是你說得的?&rdo;薛定揮揮手,頭也不回走了。回家的路上,他在計程車裡一直低頭看著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