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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餘田田,你今天中午吃的什麼啊?我跟你說上海的東西簡直太難吃了,甜膩膩的一點兒也不適合我這種純爺們兒。&rdo;&ldo;餘田田,我現在快要餓得在地上到處爬了,等我回來你必須請我吃頓大餐呀!&rdo;&ldo;餘田田……&rdo;話題的開始總是熱狗,可每一次的對話一旦進行下去,最終都只和餘田田有關。餘田田,餘田田。她屢屢嫌棄自己的名字很難聽,可是當有一個人每天在電話那頭語氣輕快地這樣叫她時,她又覺得這名字似乎沒那麼難以接受了。出差的第四天,餘田田敏感地察覺到陳爍的情緒不對。他撥通了電話,破天荒地沒有再提熱狗,而是叫了一聲餘田田,接著就沉默了。她奇怪地坐在他家沙發上摸著熱狗的頭,問他:&ldo;怎麼不說話啦?&rdo;陳爍沉默了片刻,才說:&ldo;我現在在美國。&rdo;前三天開會,開完會後的當天夜裡,陳爍就踏進了浦東機場,坐了八個小時的飛機從上海飛去芝加哥,早晨七點抵達了目的地。車停在了一幢紅白相間的二樓洋房前,屋前的糙坪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屋頂也白茫茫的一片。陳爍熟知這裡的地形,輕車熟路地繞過房子,走進了一樓後面的庭院,卻停在長廊旁的法國梧桐後面,藉著茂密的樹蔭擋住了自己。在那裡,在晨光熹微的寬敞庭院裡,有個女孩子坐在輪椅上,在醫生的指導下做康復治療。陳爍看見她時,她正熟練地停住輪椅,用手扶住支架,一點一點費力地撐起整個身子。她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在醫生的攙扶下,撐著架子努力地想要邁開步子。然而只是一小步的距離,她身子猛地一晃,又重新坐回了輪椅上。芝加哥的冬天很冷,地上的積雪被掃在了兩旁,可她一次一次地嘗試著,額頭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太陽把汗珠變成了透明璀璨的鑽石,刺痛了陳爍的眼睛。她每跌回輪椅一次,陳爍的臉色就陰沉幾分。雙手緊握成拳,隨著她每一個動作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女孩子失敗好幾次之後,她面前的高個子男人對她說:&ldo;不要急,急是沒有用的,你要更穩才行。&rdo;她坐在輪椅上慢慢地低下了頭,半晌才輕聲說了一句:&ldo;我不急。&rdo;她當然知道急是沒有用的。&ldo;我這輩子大概也就只能這樣了,我倒是沒什麼好急的,我只是怕……&rdo;半晌,她才用輕到難以辨認的聲音說出了下半句話。&ldo;我只怕,只怕哥哥會失望。&rdo;他站在樹蔭後面,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踏上前去。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今年只有二十三歲,正處於人生最美好的年紀上。可是在這樣的年紀裡,她殘疾了,不能行走了,更不能重拾畫筆完成她曾經的夢想了。陳熹背對他,所以陳爍看不見陳熹的表情。他只能隔著遠遠的距離望著她,視線落在她那雙細得不正常的雙腿上。心如刀絞。他在樹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陳熹的康復治療結束,準備轉身回屋時,他才落荒而逃。離開以前,他坐在巴士裡給陳熹打電話。小姑娘在那頭語氣輕快地問他:&ldo;哥,你在幹什麼?&rdo;他聽著那個活潑歡快的聲音,腦子裡浮現出來的卻是幾分鐘前陳熹在院子裡艱難掙扎的模樣。他閉上眼睛,穩穩地回應說:&ldo;我啊,忙了一天,剛喂完熱狗,正準備睡覺。&rdo;他與她應該相隔著一整個太平洋,十一個小時三十七分鐘的時差。他的夜晚應該是她的早晨。他的美夢應該是她的晨練。而她此刻言語裡的歡樂,也理所當然成為了他所有的痛苦之源。陳熹開始開心地跟他說起前一週的趣聞。她去了市立圖書館,看書看得忘了時間,最後急匆匆地往外趕時,有個好心人幫她把輪椅推出大廈了,而那個好心人竟然是個中國人。隔了幾天,她去咖啡館喝下午茶的時候,粗心大意地把錢包放在桌上,忘了拿走,有好心人追出來把錢包還給她‐‐&ldo;哥,你猜怎麼著?居然就是上次在圖書館幫我的那個人!&rdo;她只說開心的事,隻字不提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