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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望著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他哭什麼?他哭不出來。他是沙漠裡早已乾涸的河c黃、失去生命的綠洲,空空蕩蕩,留不住一縷風,也說不出一句話。他只能守著她。在他混亂不堪的腦子裡,那些錯過的時刻、爭執的時刻無數次一晃而過,他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三日更痛恨自己。他忽然之間明白了那個詞是什麼意思。人生苦短。人生苦短。年少無知時,他曾讀到伏爾泰的這句話:最長的莫過於時間,因為它永遠無窮盡,最短的也不莫過於時間,因為我們所有的計劃都來不及完成。可他從未真切明白箇中深意。直到今時今日,他守著了無生氣的她,多少次看她一動不動躺在那裡,都要費盡全部力氣支撐著自己走近些、再走近些,直到看清她微微起伏的胸膛,才大汗淋漓放下那顆懸在半空的心。陳聲忽然之間明白了曾經讀過的書、未曾領悟到的痛。基地的一切像是一個經不起反覆詰問的笑話。他分明有時間彌補那些錯過的時光,分明可以對她說出曾經的愛與恨,分明可以放下那些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可他沒有。他折磨她,也折磨自己。那段無拘無束、肆意輕狂,愛就說,恨就做的時光,永遠定格在了中飛院。為什麼?為什麼?他在夜裡守著她,二十七八度的濱城,他渾身發抖,像是身處冰窖。他一眨不眨看著她,從白天到黑夜,飯照吃,盹照打,只是不願離開這間病房。他在醒著夢著的每一刻,都對自己說,等她醒來,他統統告訴她。他再也不記恨了。再也不計較了。只要她生龍活虎站在他面前,氣他也好,騙他也好,哪怕她不愛他了,轉而一頭扎進別人的生命裡,他也沒什麼好怨的了。從多少年前遇見她的那一天起,他的眼裡就只剩下這株草原上的格桑花,不夠豔麗,無法與珍貴的植株爭妍鬥豔,卻牢牢佔據了他的全部生命全部情感。只要她活著。他什麼都不去計較了。那三天裡,他像是個垂危的病人,她奄奄一息躺在c黃上,而他了無生氣站在窗前。終於等來這一刻,路知意醒了過來,脆弱得像是一個破碎的瓷娃娃,卻終歸還是睜眼看著他。他覺得心在剎那間活了,又倦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停止跳動。他叫了一聲路知意,那些準備的話,那些在喉嚨裡打轉、躍躍欲出的道歉,一瞬間灰飛煙滅,全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滾燙熱淚。陳聲哭了。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低頭看著c黃上的人,眼眶一熱,有淚滾滾而下。他沒去擦。那些熱淚彷彿永不幹涸的淚,沿著面頰滑落,經過新長出的青灰色胡茬,淌過下巴,悉數滾落在她雪白的被子上。狼狽嗎?長這麼大,除了她,沒人給過他氣受,沒人能叫他委屈,從來都只有他把人弄哭的份。如今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真狼狽。可他認了。他全都認了。c黃上那人孱弱地試圖伸出手來,可動了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立馬安分了。她嘶啞著問他:&ldo;你哭什麼?&rdo;他淌著淚對她說:&ldo;我沒哭。&rdo;&ldo;我又沒死,你這麼早就哭上了,合適嗎?&rdo;她還有心情說笑。陳聲看著她,一眨不眨看著她。彷彿要把她刻進骨子裡。&ldo;路知意,你沒有心嗎?&rdo;她的嘴唇都乾裂了,還試圖咧起來,給他一點笑意,咧到一半疼狠了,感覺又打消了念頭,&ldo;我怎麼就沒有心了?沒心了還能跳下去跟你同生共死?&rdo;&ldo;那是同生共死嗎?&rdo;&ldo;怎麼不是?&rdo;&ldo;你那是送死。&rdo;&ldo;……&rdo;他有無數的話想說,可到這節骨眼上,一句都說不出了。他只能慢慢地蹲下來,握住她的手。&ldo;路知意。&rdo;&ldo;幹什麼?&rdo;&ldo;路知意。&rdo;&ldo;我答應過了啊。&rdo;&ldo;路知意。&rdo;&ldo;……你耍我嗎?&rdo;&ldo;路知意。&rdo;&ldo;你被我嚇傻了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