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第1/1 頁)
南橋也笑起來,側頭正好撞見靳遠的眼神,他看著她,眼眸像是黃昏之中的落日,寧靜悠長。她臉上一紅:&ldo;看什麼?&rdo;他答:&ldo;你。&rdo;&ldo;我有什麼好看的?&rdo;&ldo;哪裡都好看。&rdo;南橋差點沒嗆到,想了想,這又完全是靳遠會有的回答,意料之中。七點半,演出開始。圍觀的大概只有二十來個人,稀稀拉拉的。南橋負責在臺下調音響,臺上三個人,大春是貝司手,胖子是鼓手,靳遠揹著電吉他,同時擔任主唱。那完完全全是屬於少年的聲音,清澈溫柔,又帶著變聲期特有的一絲沙啞。他唱著: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逃亡,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從未得知明天是什麼模樣,不過一隻渺小的飛蛾,在漫長無盡的黑夜裡追尋一束火光。音響不夠好,間或有尖銳的噪音響起。同齡人揹著揹包在臺下有說有笑,認真聽的沒幾個,多是議論主唱長得怎麼樣。但臺上的人很認真,大春努力彈著貝司,胖子揮汗如雨地打鼓,靳遠閉著眼睛唱歌,雙手熟練地cao作著電吉他。南橋抬頭看著他們,落日的餘暉恰好將少年們的影子照在地上,孤零零的三個人,不知為何有種蒼涼的感覺。沒一會兒,揹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南橋以為是父親問她為什麼還沒回家,拿出來一看,才發現來電的是二姑。她起身走了幾步,離音響遠些了,才接起來:&ldo;二姑。&rdo;素來溫和的二姑卻在那頭慌慌張張地尖聲叫道:&ldo;南橋,你在哪裡?快回家,你爸爸不行了!&rdo;南橋定在原地沒動,空洞地問:&ldo;你,你說什麼?&rdo;&ldo;你爸爸又喝醉了,腦溢血,已經,已經……&rdo;那頭的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急切地喊,&ldo;你快回來,快點回來!&rdo;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南橋拽著手機就往外跑,絆倒了音響也不管,刺耳的雜音轟然響起,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舞臺上的樂隊停止了演出,靳遠不明就裡地扔下吉他追了上來,叫著南橋的名字。南橋只知道拔足狂奔,已經再也沒有心思理會身後發生了什麼。十七歲這年,南橋的父親去世了。花圈與黑白布幔是天生摯友,共同裝點起沉悶的靈堂。南橋站在大門外,每當有人進來,身後的二姑就會囑咐她:&ldo;跪下去,南橋。跪下去說謝謝。&rdo;其實也沒有跪太多次,因為來看南一山的人太少太少。零零星星就那麼一堆親戚。南一山沒有朋友。張羅這事的大伯請了所謂的&ldo;道士&rdo;做法,南橋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只覺得他在裝神弄鬼。二姑不住地提醒她:&ldo;哭出來,南橋。這個時候要大聲地哭出來。&rdo;南橋死活哭不出來。葬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吵了起來。一丁點火苗迅速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爭吵有關於南一山留下的那筆錢和一套房子,他們人人都說自己有份。南橋站在靈位前,回頭看了眼父親的照片,沒有說話。照片上的南一山溫柔地笑著,像個慈祥的父親。人群裡,大伯在大聲說:&ldo;我是他大哥,從小到大幫他收拾爛攤子,這錢難道不該留給我?&rdo;三姑cha嘴:&ldo;當初媽死的時候,那套房子本來說好留給老三,結果二哥太窮,這麼多年我們一直讓給他住,也沒收過他錢。現在他走了,這錢怎麼說都該給我們吧?&rdo;&ldo;笑話,他沒工夫管南橋,這麼多年一直是我們在照顧他女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看這錢該留給我們家!&rdo;……南一山有四個兄弟姊妹,每個人都拖家帶口地站在這裡,為了他留下的錢和房子爭執不休。然而並沒有人悲傷。南橋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這場爭論似乎永遠沒個頭。她默不作聲地走出了殯儀館,可笑的是竟然沒有人發現她的離開。四月初的吳鎮,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大門外的梧桐樹下,靳遠淋著雨站在那裡,細碎的劉海被浸得透溼,貼在額頭上幾乎擋住眼睛。見南橋走出來,他焦急地迎上去:&ldo;南橋。&rdo;南橋應了一聲,頓住腳步。好半天,他才問:&ldo;你要去哪裡?&rdo;去哪裡?南橋也想問自己。她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ldo;到處走走。&rdo;&ldo;到處是哪裡?&rdo;&ldo;……&rdo;&ldo;我陪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