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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進來回稟說:&ldo;像是宮裡來的人。&rdo;他遞了只錦囊過來,說是外頭的人遞進來的。皇帝拿了過來,那隻紅底繡金線的錦囊看著確實是宮中之物,他開啟繩結,取出了裡頭的一把小木梳,表情頓時一怔。那木梳看得出已有些年頭了,因常年被人握在手裡已有了斑駁的痕跡,又頗為光滑,尾部有兩個刻得歪歪扭扭的小字:子之。他記得它,十一歲那年母親的壽辰上,他親手送上了這把自己雕刻的小木梳。那時候瀾春還嘲笑他:&ldo;二哥真是太小氣了,我都送了母后一把金鑲玉長命鎖,你居然就送一把破木頭!&rdo;他沒好意思說這是出自他的手,只能低低地呵斥一句:&ldo;就你知道孝順!&rdo;木梳是太后的,那外頭的人……他一頓,抬頭大步走了出去。府邸不算大,臨時安頓一下罷了,皇帝也不在意這些虛的。何況他不是要在金陵久留之人,京中還等著他,他不想讓自己過得太舒適,忘記了此行的初衷。幾步功夫就出了府門,他瞧見外頭停著一輛馬車,烏木做的車廂不甚起眼,外頭站了四個穿便服的侍衛。&ldo;是太后派來的人?&rdo;皇帝負手立在門口,瞧著那輛馬車。他話音剛落,車簾忽然動了動,有一隻小手從裡面伸出來,輕輕地撩開了簾子。馬車上,大皇子探了個腦袋出來,怯生生地望著他:&ldo;父,父皇……&rdo;皇帝幾乎是怔忡片刻,才叫了他的名字:&ldo;奕熙?&rdo;小小的人站在馬車上頭,他走近了些,伸出雙臂將大皇子抱下馬車,放在地上:&ldo;你怎麼來了?&rdo;奕熙仰頭望著他:&ldo;母親跟兒子說,兒子若是想當父皇的孩兒,就應當來金陵追隨父皇。&rdo;皇帝張了張嘴,閉口思索片刻,才低聲說:&ldo;你,你可知現如今京城裡坐在皇位之上的是誰?&rdo;奕熙的臉色白了一點,卻仍然執拗地說:&ldo;是亂臣賊子,趁邊疆生亂奪走父皇皇位的奸人。&rdo;&ldo;那你可知如今我已不是皇帝,這皇位也岌岌可危?&rdo;&ldo;兒臣知道。&rdo;&ldo;那你依然還想做我的兒子?&rdo;&ldo;是。&rdo;皇帝低頭看著那張神似四弟,卻也神似自己的小臉,多少年來他對他缺乏父親的關心,甚至一個月也見不上一次面。他忽視這個兒子,更沒有對他產生多少父子之情,可到頭來這孩子竟然一門心思跟著他。皇后的心思如何,他不清楚,但人是太后送來的,並且是對他大有益處的大皇子。四弟只有這一個孩子,如今自己的昭陽在他手上,他的兒子卻也在自己手中,算是扯平了。皇帝看著奕熙,仍是沒忍住問了一句:&ldo;你為何想當我的孩兒?&rdo;皚皚白雪之中,小人立在那裡,頑固地說:&ldo;因為我想做一個和父皇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想為天下做實事,想看國泰民安,太平盛世。&rdo;皇帝忽然間仰頭大笑,再看奕熙茫然無措的表情,他蹲下身來摸摸奕熙的頭:&ldo;好孩子,那父皇就等著那一日。等著你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天下,為百姓做實事。&rdo;他拉著奕熙往府裡走。既然皇后能同意把奕熙送過來,那麼周川那邊想必已經通了。回京在即,還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可他已然等不及。宮中那人不知現下如何,他的昭陽,他自打離京後便失去了她,這段時日仿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新帝選在正月底冊封皇后,大典當日,宮中上上下下都換上了喜慶的大紅色。皇后搬出了坤寧宮,不需要任何人去傳達旨意,她帶人收拾好了一切,自行去乾清宮請旨,要搬去很偏很遠的玉華宮。老四坐在大殿上望著她:&ldo;你前幾日不是還打了紫燕一頓,就因為她要你搬出坤寧宮嗎?怎麼今兒想通了?&rdo;皇后離他有些遠,面上表情也很朦朧,看不真切。她輕聲說:&ldo;新後已經冊封了,也是時候把她的宮殿空出來了。我打你的宮女,是因為她對我太過放肆,我雖身份尷尬,眼下什麼也不是了,但與她相比,我至少還是個主子。&rdo;老四沒說話。皇后仰頭望著他,恍惚間好像看到從前那個四皇子,可他穿著龍袍,坐在乾清宮的寶座之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那個四皇子了。他還會有很多的后妃,但那其中並不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