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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自打從皇帝那回了甲板下層，劉姑姑就沒跟她說過話，也不拿正眼瞧她。昭陽若是跟皇帝告了狀，劉姑姑就算這會兒給她好臉色，也落不著什麼好，索性壓根兒不理會。倒是李姑姑說了句：&ldo;靠岸以後咱們得去鎮上採買後幾日的瓜果蔬菜，你也跟著去。&rdo;在船上憋了四日，昭陽也很想念陸地上的安穩踏實。渡口旁的城鎮不大，酒肆外的旗子迎風飄揚，日頭當空，曬得人暖洋洋的。集市就在離渡口不遠的地方，約莫是方便來往船隻進行補給，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都有，琳琅滿目。劉姑姑拿著荷包，補給採買用銀都在裡面。李姑姑挑揀蔬菜瓜果，她與人議價賞銀，昭陽沒什麼事做，只能跟著兩位姑姑走走停停。一旁的油米鋪子前鋪著一方麻布，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蹲在攤子前面，守著一小堆新鮮楊梅。雖說已到四月，風裡也還帶著些許寒意，她卻只穿著件鬆鬆垮垮不大合身的粗麻單衣，臉色發白地望著來往行人。宮裡來的人不一般，不會討價還價，採買量也大。劉姑姑給那瓜果商的銀子不止該給的那麼多，還多出了好幾塊碎銀子，以作店小二跑腿送補給去船上的賞銀。小姑娘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她們，見昭陽盯著她，小心翼翼地央求道：&ldo;姐姐，買楊梅嗎？新鮮的楊梅，都是今日天不亮時我就去自家樹上摘下來的，可甜可好吃了。&rdo;她的衣裳不合身，看著應該是家中長輩穿過的衣裳，fèngfèng補補又給了她。一張小臉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胳膊從那寬大的衣袖裡露出來。昭陽問她：&ldo;你爹孃呢，怎麼留你一人在這兒做買賣？&rdo;她怯怯地望著昭陽：&ldo;我爹昨年去山上砍柴，不留神跌下山崖。我娘身子不好，常年病著。&rdo;顯然她並不想在爹孃上多說什麼，依然渴望地盯著劉姑姑手裡鼓鼓囊囊的荷包，央求昭陽，&ldo;姐姐，你買我的楊梅吧，我家的楊梅可好吃了。我娘病了，我沒錢給她抓藥，你行行好，買我的楊梅吧！&rdo;她的年紀與昭陽失去親人時相去無幾，眼裡的渴望如同溺水的螻蟻，明知前路難，卻仍然拼命掙扎在滾滾紅塵中。昭陽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怔忡片刻，側頭對劉姑姑道：&ldo;老爺這幾日食慾不振，我想做些鹽漬楊梅，姑姑，勞煩您給這小姑娘些銀兩，讓我把楊梅帶回去成嗎？&rdo;劉姑姑笑了兩聲，客客氣氣道：&ldo;喲，姑娘這是說哪兒的話，既是為老爺龍體著想，我哪敢有什麼意見？只是這補給的銀兩都是有數的，採買單子上可沒有楊梅這一項。老爺食慾不振，咱們灶房裡有的是振食慾的瓜果小食，沒這楊梅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不如姑娘將就著，就用灶房裡現成的食材吧。&rdo;&ldo;姑姑，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要出來謀生，您看著她怪可憐的分上，權當發發慈悲，讓我買了她的楊梅，成嗎？往後您要我做什麼活兒，我都沒有怨言，也不與您頂嘴了。&rdo;昭陽拉低了臉去求她。劉姑姑哎喲一聲：&ldo;姑娘您可別這樣跟我說話，您是老爺身邊兒的大紅人，姑姑將來可都指望您給提攜提攜了。這楊梅的事真沒什麼發自，您知道，咱們都是規矩人，做事兒得按規矩來。這事兒吧，算我對不起您嘍！&rdo;她的態度與先前截然不同，但那話裡話外依然在給昭陽穿小鞋。她說得冠冕堂皇，想來就是昭陽回頭去告狀，皇帝也挑不出什麼錯。何況她才不信昭陽有那麼大的臉面，這種小事也輪得到皇帝替她做主。小姑娘眼神一黯，垂著頭不敢出聲了。李姑姑沒吱聲，看了昭陽一眼，跟著劉姑姑繼續往前走，進了油米鋪子。昭陽走了兩步，回頭看著那小姑娘孱弱的身子骨，又攥緊了拳頭調頭回去。&ldo;小姑娘，替我把楊梅包起來吧。&rdo;她咬咬牙，從手腕上褪下只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遞了過去，&ldo;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玉質極好，想來也能換不少銀兩。你拿去當鋪換成銀子，給你娘抓藥，剩下的好好攢著，以備不時之需。&rdo;小姑娘約莫沒想到會遇見這麼好心的人，拿著鐲子半天說不出話來，然後就開始眼淚汪汪地向她磕頭：&ldo;謝謝姐姐，謝謝姐姐……&rdo;昭陽把她扶起來，勉力笑了笑：&ldo;舉手之勞，願你孃親早日康復。&rdo;這一趟她是沒什麼興趣再逛了，拎著楊梅，剋制著自己不要回頭去看那隻翡翠鐲子，昭陽大步往渡口走去。她安慰自己，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隻鐲子興許能救那小姑娘的孃親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何況孃親在心裡，鐲子沒了就沒了，只要她心頭記掛著，這比什麼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