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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扶著女孩母親,緩緩的一步一步走到大表哥父母身邊,然後行禮敬茶。完事後,道士就付了錢給媒婆等人,讓他們自行離去。
他告訴我,冥婚儀式要晚上12點才舉行。兩人的八字在子時道數接近,方為大吉。用他的話說,期間的這幾個小時,就讓他們彼此熟悉下對方。我問他,剛剛他迎接隊伍的時候那些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看我這麼不可一世的人都肯向他發文,有些驕傲,他告訴我說,一開始隊伍到了院子外的時候,他沒有第一時間出去,是在堂屋裡做法請大表哥上身,用他的肉體和大表哥的靈魂相合,讓大表哥自己出來迎接。他也坦言,這其實是在走過場,大表哥不會上身到他的身上,但是大表哥是看得到這一切的。於是他走出來,圍著棺材轉,是在按禮節,檢查路上是不是顛簸之類的,他說他們當地的習俗就是這樣,古時候新娘子上門,夫家人總是要先檢查下轎子有沒有破損,從而來判斷路途遙不遙遠或是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綠林好漢一類的,害怕娶進門的是被賊人玷汙過的。他告訴我,女孩的父親走在最前面,是在給女孩子當“眼睛”,紅布是因為結婚怎麼說也是喜事。而她的母親拿紅手絹穿紅布鞋,是在代替她的“身體”,要懂得認路,所以她媽媽才一步一步的走。而進屋以後他又一次扮演大表哥,而媒婆帶著女孩媽媽上前敬茶,也都是各自代替自己的孩子來完成一些舊俗禮儀罷了。女方帶來的那幾口箱子裡,都是給女兒的嫁妝。裡面全都裝的是紙做的元寶錢紙,金磚銀錠什麼的。他告訴我,這些也都是走走過場,真正讓這兩個死人的靈魂重疊,還得等到夜裡子時,那才是他顯露真本事的時候。
隨後他跟我講了很多關於他出師後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他說他當初學藝的時候是一種偶然,雖然跟著師傅一起走道多年,但是始終還是覺得自己不算是這方面的料,所以回到河北老家以後,原本打算靠著先前的那些年跟著師傅一起跑單子積攢的錢,在農村修個房子,娶個老婆,然後安分守己的當個農民過完一生算了,但是他發覺自己的收入和支出完全不成正比的時候,他才算開始重操舊業。我問他是不是宣佈過退行,他笑笑告訴我,那到是沒有,不過那所有關於玄門道法一類的物件,帶回家後就一直鎖在床底下的箱子裡,沒有拿出來了。我有點不懂,我問他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的學習,卻怎麼不靠這個維生呢,雖然不一定真的能賺到多少錢,但是好歹比你那時候入不敷出強得多了吧,你今後孩子還要上學唸書,說不定還要送到國外去唸書,再怎麼說錢也是很重要的。他嘆了口氣告訴我,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說自己之所以一開始沒打算要重操舊業,是因為那些年跟著師傅的時候,對生死已經漸漸開始沒有了感悟,而剩下了麻木,也就是在看到生離死別的時候幾乎都沒有了動容的感覺,他覺得這是這麼些年來,自己不願失去,卻偏偏失去的寶貴情感。他還說他並不責怪師傅的教導,怪只怪他自己,不是個聰明和情感豐富的人,沒有辦法很貼切地替委託人設身處地的著想,在人情和金錢方面,他還是覺得錢更重要。於是直到家裡已經開始快沒錢的時候,他才開啟箱子,重操舊業。
聽完他的訴說,我真不知道我是應該同情他還是鄙視他。他說得沒錯,在很大部分的情況下,世人對我們這種職業的人的看法,跟路邊的喪葬一條龍或是太平間的斂屍工是一樣的,一方面我們的確也是在拿錢辦事,有勞有得,另一方面,我們見過比任何人都多的生死離別,甚至見過各種各樣怪異的死法與奇特的屍體,我們也是普通人,在第一次第二次,或許是會因為恐懼而害怕好幾天,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也許就會因為宣告的消逝而感到落寞和悲傷,但久而久之,我們的情感經歷了無數的千錘百煉,變得堅強,變得固執,甚至變得鐵石心腸。我很想反駁他,因為我就不一樣,或許是天生是個感性大於理性的人,我在面對生死的時候,總是很刻意的要求自己帶著那麼一絲不捨,而每次給靈魂送行的時候,我也都會在心裡告訴它們,朝著明亮的地方去,那裡有光就有幸福。我直到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刻都還在會因為生命的消亡而感傷,真不知道我是在感嘆世間百態,還是在感嘆命運無常,本來我們一直都信奉和強調,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是很多情況下我們見到的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也曾經非常矛盾,我不明白我到底該做個專門開脫死人的神棍,還是該做個懲惡揚善的俠士。到最後我才明白,我其實什麼也做不到。死人了找到我,那是它註定會找到我,我也註定要伸出手來幫忙,壞人們遇到我,我也往往會略微的報復,以告慰我那尚在苟延殘喘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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