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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誰會可憐楊過孤兒斷臂之苦,又誰憐小龍女非錯而失貞之哀?
小說的情節越是具有張力,人性的善良以及掙扎在善惡間、正邪間、成敗間的可歌可泣越發可以顯現出來。就像用聚光鏡集中陽光的力量,足以造成焚燒。
事實上,悲劇在世界的每個角落天天都在發生,戰爭、仇殺、流血、死亡、天災、人禍、飢口、乾旱,這些活生生的事件,其殘酷性遠遠超過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只是憑藉這些強烈的情節去表現出在生前死後,成敗榮辱間的人性。所以,成功的武俠小說,根本不會使人感覺到表面化和誇張,反而讓人覺得非常深刻與真實。“武俠,只是手段;人性,是小說表現的重心,才是永恆不變的。”也武俠小說作家的溫瑞安如是說。
金庸也認為武俠小說的故事不應是過分的離奇和巧合。他一直希望做到,武功可以誇張神化,人的性格總應當是真實的。
楊過與小龍女一離一合,其事甚奇,似乎歸於天意和巧合,其實卻應歸因於兩人本身的性格。兩人若非鍾情如此之深,決不會一一躍入谷中;小龍女若非天性淡泊,決難在谷底長時間獨居;楊過如不是至情至性,也定然不會十六年如一日,至死不悔。當然,倘若谷底並非水潭而系山石,則兩人躍下去後粉身碎骨,終於還是同穴而葬。世事巧合變幻,竅通成敗,雖有關機緣氣運,自有幸與不幸之別,但歸根到底,總是由各人本來的性格而定。
性格就是命運。
世事紛紜,人總在面臨各式各樣的選擇,選擇也可能是出於誤會,但誤會是對是錯呢?即使人能把握自己的選擇,又能否肯定那選擇就是正確的呢?選擇真能歸本於命運嗎?或者說命運還是掌握在人自己的手裡呢?
金庸是一個很強調東方色彩下的傳統理念的中國文人,在他的筆下,傳統文化、民族性格再次表現出能夠包容一切,消解一切的恢宏,表現出難以抵禦的魔力。他很清楚地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巨大的悠久的文化存在。它們早已存在於他腳下的大地,它們決定著中國文人的生存方式,決定著文人對待家國的態度。任何人,意識到也好,意識不到也好,誰也無法讓自己完全擺脫它的制約,而只能在一個巨大影子的籠罩下生存和發展。
那是一片浩渺的大海,那是無邊無際的時間與空間,一切都將被匯入其中,一切都將被捲入其中無聲無息地消解。
所以,當年的讀者實在不應對楊過的性格耿耿於懷。
人世,這才是幾乎所有中國文人最為根本的需求,他們以文學、以藝術、以不同的手段,一點點地表現著自己,一點點地發揮著自己,並由此獲得一種內心的充實,或者人生價值的體現。中國基本上是沒有什麼純哲學,頂多是半哲學,半宗教的,是教育人應該做什麼的倫理哲學。因此,金庸是不會讓楊過自行其是地反叛到底的,他總會在某一個程度上,把他納入一定的道德軌道。
先是郭靖把他“押”上終南山學藝,後是他幫助郭靖在保衛襄陽一役中建立曠世奇功。
讓我們來聽聽這一段“風陵夜話”:
“這位大俠行俠仗義,好打抱不平,可是從來不肯說自己的姓名。江湖上朋友見他和一頭怪鳥形影不離,便封他一個外號,叫作‘神鵰大俠’。他說‘大俠’兩字決不敢當,旁人只好叫他‘神鵰俠’。其實憑他的所作所為,稱一聲‘大俠’又有什麼當不起呢?他要是當不起,誰還當得起呢?”
“那位神鵰大俠為了救王將軍之命,從江西趕到臨安,四日四夜,目不交睫,沒睡上半個時辰。他和王將軍素不相識,只是憐他盡忠報國,又被奸臣陷害,便這等奮不顧身的甘冒大險,為王將軍伸冤存孤,你說該不該稱他一聲大俠呢?”
好了,楊過不僅走上了正途,而且還成了大俠。生命本質的思考,死亡本質的憂慮,很難完全取代他對現實的介入,對生活的擁抱。只不過金庸把他的人世的強烈願望和某種生活態度,以一種更為奇特的方式表現出來,以求獲得更強烈的藝術效果罷了。
當然,陳墨也提醒我們:郭靖這位俠與楊過這位俠是有明顯的,甚至是本質的不同的。
郭靖是儒家大俠,為國為民,犧牲自己。
楊過是道家大俠,至情至性,實現自我。
郭靖最後仍為襄陽之守而殉難,死而後已。
楊過則在華山之巔與眾人告別,歸隱林泉。重要的不是儒和道的差異,而是神和人的區別。
郭靖是一個理想人格的典範,有如天神。
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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