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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向是,人類的大多數將退化,並永遠喪失一切生活能力。在這樣的條件下,藝術家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他越是有才能,他的作用就越令人奇怪、不可理解,因為實際上他的工作不過是供兇殘卑鄙的禽魯消遣,是維護現行制度的。所以我現在不想工作,將來也不工作……什麼都不需要,讓地球毀滅去吧!”
“蜜修斯,你出去,”麗達對妹妹說,顯然認為我的言論對這樣年輕的姑娘是有害的。
任妮亞不悅地看看姐姐和母親,走了出去。
“有些人想為自己的冷漠辯解,總是發表這類妙論。”麗達說,“否定醫院和學校,比給人治病和教書容易得多。”
“說得對,麗達說得對,”母親附和道。
“您威脅說不再工作,”麗達接下去說,“顯然您把自己的工作估計得很高。我們別爭論了,反正我們永遠談不到一塊兒去,因為您剛才那麼鄙薄地談到的圖書館和藥房,即使很不完備,我也認為它們高出於世界上所有的風景畫。”說到這裡,她立即對著母親,用完全不同的語氣說:“公爵自從離開我們家後,人瘦了許多,模樣大變了。家裡人要把他送到維希①去。”
……………………
①法國療養城市。
她對母親談起公爵的情況,顯然是不想跟我說話。她滿臉通紅,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她像個近視眼似的,把頭低低地湊到桌子跟前,裝作看報的樣子。我的在場使人難堪。於是我告辭回家。
四
外面很靜。池塘對岸的村子已經人睡,看不到一絲燈光,只有水面上朦朦朧朧地倒映著暗淡的星空。任妮亞一動不動地站在大門前的石獅旁,等著我,想送送我。
“村裡人都睡了,”我對她說,竭力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臉,卻看到一雙憂傷的黑眼睛定定地望著我,“連酒店掌櫃和盜馬賊都安然入睡了,我們這些上流人卻在互相嘔氣,爭論不休。”
這是一個淒涼的八月之夜,之所以淒涼,困為已經透出秋意。蒙著紫氣的月亮慢慢升起,朦朧的月光照著大路和大路兩側黑沉沉的冬麥地。不時有流星墜落下去。任妮亞和我並排走在路上,她竭力不看天空,免得看到流星,不知為什麼她感到害怕。
“我覺得您是對的,”她說,在夜間的潮氣中打著冷顫,“如果人們同心協力,獻身於精神活動,那麼他們很快就會明瞭一切。”
“當然。我們是萬物之靈。如果我們當真能認識到人類天才的全部力量,而且只為崇高的目的而生活,那麼我們最終會變成神。然而這永遠是不可能的:人類將退化,連天才也不會留下痕跡。”
大門已經看不見,任妮亞站住了,急匆匆跟我握手。
“晚安,”她打著哆嗦說,她只穿一件襯衫,冷得瑟縮著,“明天您再來。”
想到只剩下我一個人,生著悶氣,對己對人都不滿意,我不禁感到害怕。我也竭力不去看天上的流星。
“再跟我待一會兒,”我說,“求求您了。”
我愛任妮亞。我愛她也許是因為她總來迎我,送我,因為她總是溫柔而欣喜地望著我。她那蒼白的臉,嬌嫩的脖頸,纖細的手,她的柔弱,閒散,她的書,是多麼美妙而動人!那麼,智慧呢?我懷疑她有傑出的才能,但我讚賞她的眼界開闊,也許這是因為她的許多想法跟嚴肅、漂亮、卻不喜歡我的麗達完全不同。任妮亞喜歡我這個畫家,我的才能征服了她的心。我也一心只想為她作畫,在我的幻想中,她是我嬌小的皇后,她跟我共同擁有這些樹林、田野、霧召和朝霞,擁有這美麗迷人的大自然,儘管在這裡我至今仍感到極其孤獨,像個多餘的人。
“再待一會兒,”我央求道,“求求您了。”
我脫下大衣,披到她冰涼的肩上。她怕穿著男人的大衣可笑、難看,便笑起來,把大衣甩掉了。趁這時我把她摟在懷裡,連連吻她的臉、肩膀和手。
“明天見!”她悄聲說,然後小心翼翼地擁抱我,似乎怕打破這夜的寧靜,“我們家彼此不保守秘密,我現在應當把一切都告訴媽媽和姐姐……這是多麼可怕!媽媽倒沒什麼,媽媽也喜歡您,可是麗達……”
她朝大門跑去。
“再見!”她喊了一聲。
之後有兩分鐘時間我聽到她在奔跑。我己不想回家,再說也沒有必要急著回去。我猶豫地站了片刻,然後緩步走回去,想再看一眼她居住的那幢可愛、樸素、古老的房子,它那閣樓上的兩扇窗子,像眼睛似地望著我,似乎什麼都知道了。我走過涼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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