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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默先生總是在晚餐時來他們家。他把希臘便帽拿在手裡,悄悄走了進來,以免打擾他們。他老是重複同樣的話:“晚上好,老夥伴!。然後,他走到餐桌前,在這對夫婦之間的老位子上坐下。他向醫生打聽有多少人來看過病,醫生也同他商量該收多少診費。接著,他們就談報紙上的訊息。到了晚上這個時候,奧默差不多已經能把訊息背誦如流了;他不但可以和盤托出,而且夾敘夾議,把記者的評論,國內外私人的大災小禍等秘聞佚事都講得歷歷如數家珍。但是,不等話題談得山窮水盡,他就立刻話頭一轉,品評起眼前的菜餚來,有時,他甚至探起身子.精心地為夫人挑選一塊最嫩的肉,或者轉過身去對女傭人說,怎樣操作才能燒好純肉加蔬菜,如何調味幫算講究衛生:他談到香料、味精、肉汁和明膠,談得令人目迷五色,而且奧默頭腦裡的配方.比藥房裡的瓶子還多,他的拿手好戲是各式果醬、香醋和甜酒,他還知道新發明的節約用熱能的方法,以及儲存酪、料理壞酒的技術。
到八點鐘,朱斯坦來找他回去,藥房要關門了。奧默先生髮現他的學徒喜歡來醫生家,尤其是碰到費莉西也有的時候,於是他就用狡詐的眼光看他。
“我的這個小夥子,”他說,“開始會打主意了。我敢說,他愛上了你們的女傭人,要不才怪呢!”
但是藥劑師怪學徒的,還有一個更嚴重的錯誤,那就是一聽見人家談話,他便立地生根了,比如說,星期天,簡直沒有法子要他離開客廳,本來奧默太太把他叫來是要他把孩子們抱走的,因為他們在安樂椅裡睡著了,而椅套太大,都給他們的背脊擠皺了,但他卻站住了就不走。
並沒有多少人來參加藥劑師家晚上的聚會,他喜歡說長道短,議論政治,體面人先後都對他敬而遠之。只有實習生卻一次聚會也不錯過。一聽見門鈴響,他就跑去迎接包法利夫人,接過她的披肩;要是下雪,她的鞋上穿了布邊大套鞋,他就把她脫下的套鞋放在藥房長桌底下,擺在一邊。
他們先玩了幾盤“三十一點”,然後,奧默先生和艾瑪玩兩人牌戲,萊昂站在她背後出點子。他把乎搭在她的椅子靠背上,眼睛盯著像牙齒一般咬住她髮髻的梳子。她每次出牌,身子一動,右邊的袍子就撩起來。她的頭髮往上捲起,露出了她褐色的背脊,但是褐色越往下走越淡,漸漸消失在衣服的陰影中。她鬆鬆的衣服從座位兩邊一直拖到地上,上面滿是縐褶,有時萊昂發現他的靴子後跟踩了她的袍子,就趕快把腳挪開,好像踩了她的腳一樣。
打完了撲克牌,藥劑師又和醫生玩起多米諾骨牌來,艾瑪換了座位,把胳膊肘撐在桌子上,一頁一頁地翻看《畫報》。她帶來了時裝雜誌。萊昂坐在她的身邊;他們同看圖畫,先看完的等著後看完,的。她總求他念詩;萊昂就拉長了聲調朗誦,讀到愛情的段落,他連出氣都分外小心。但是打骨牌的聲音擾亂了他;奧默先生是個強手,老是贏雙滿貫。打完了三百分,他們兩個把腿一伸,就在壁爐前睡著了。柴火燒成了灰,茶壺喝得空空的,萊昂還在朗湧。艾瑪一邊聽,一邊無意識地轉動燈罩,紗罩上畫了幾個坐車的丑角和拿著平衡木走鋼絲的舞女。菜昂打住了,用手指著已經入睡的聽眾;於是他們低聲談起話來,這悄悄話顯得特別情意綿綿,因為不怕別人聽見。
這樣,他們之間就建立了一種聯絡,不斷地交流看書和唱歌的經驗;包法利先生妒忌心不重,並不覺得奇怪。
他過生日,收到一個醫學用的頭顱標本,染上了五顏色,注滿了數目字,一直注到胸口。這是實習生盛情送上的禮物。他還大獻殷勤,甚至替醫生去盧昂買東西;一個小說家寫了一本書,引起了對熱帶植物的愛好,萊昂為醫生太太買了一盆仙人掌,他坐燕子號班車回來,花放在膝蓋上,硬刺扎破了手指也不管。
艾瑪在窗子外面裝了一個帶欄杆的小木架,放她的小花盆。實習生也把花盆吊起,好像一個懸空的小花園;他們看得見對方在視窗養花。
在全村的窗戶中,有一家老是顯得比別家更忙;因為星期天從早到晚,或者天氣好的每個下午,從頂樓的天視窗,都看得見比內先生瘦小的側影彎在車床上,車床單調的隆隆聲連金獅旅店都聽得見。
一天晚上,萊昂回到房裡,發現了一條淺色底上印著綠葉的毛毯。他喊奧默太太、奧默先生、朱斯坦、孩子們和廚娘來看,他甚至告訴了他的老闆;大家都想看看這條毯子;為什麼醫生太太要送實習生這份厚禮呢?這顯得不合常規,於是大家一口咬定她是他的“情人”。
這也不是無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