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送到外地和農村。
卸紙這事兒真要一把子好力氣。兩塊木板斜搭在車斗上,兩個工人上去,用撬棍把上面一筒一筒的新聞紙撬下來,其他人在車下面等著,等上去的人把幾百斤重的紙筒從車上轟的一聲撬下來,底下的人必須非常用力和小心地接著。紙筒從車上頭滾下來,衝擊力太大,至少需要兩個人才能接得住,不小心則很容易被砸傷—那麼重的紙筒要是從人的身上壓過去,那人估計基本就被壓成相片了。紙筒被撬下來後,還要一個一個地推到指定的位置。讓這些紙筒拐彎兒是最費勁的,幾個來回下來,手就酸得不行。我第一次卸紙後,晚上回家吃飯拿筷子手都在發抖,過了很久才恢復。
相比在下面接紙,在車上撬紙更需要力氣。一般我們都是輪流上去撬紙。撬紙要拿著很粗的鐵撬棍,插到兩個新聞紙筒中間,把上面的紙筒撬起來然後推下去。我第一次上去撬紙,撬棍插進去之後我兩腿都懸空了,也沒把紙筒撬起來。下面的工人都笑了,有人看不下去了,一個叫吳大麻子的同事爬上車一把把我拉開:“滾滾滾。”說著他接過撬棍,用力一扳,紙筒轟地滾下去了,下面的工人笑成了一團。由於卸紙這活兒非常累,所以每個月只要有卸紙的活兒,工資裡都額外有二十塊錢補貼。
除了卸紙,卸石棉網的事情我也記得很清楚。流程和卸紙一樣,但是因為運石棉網的卡車太寬太長,開不到車間門口,我們就要從坡下面的廠門口把一大包一大包的石棉網背到車間去。和紙筒相比,石棉網的分量輕得多,但也有好幾十斤,而且體積很大。運貨的人在車上,把石棉網一包一包往下推,我們就在車下面彎著腰用背接著,然後揹著石棉網去車間。因為石棉網的體積大,我們必須把腰彎得很低,手才能比較省力,否則託不住。
其實,背石棉網遠沒有卸紙那麼累,但它卻讓我對體力勞動有了一個深刻的體驗,這種體驗是包括生理和心理兩方面的。背石棉網的時候,工人們身體呈現出的姿態給了我強烈的刺激。那種身體的姿態讓我想起了《東方紅》裡在舊社會上海灘的碼頭上,從帝國主義資本家的船上卸貨的勞工。我們乾的活兒是一樣的,連身體的姿態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我們邊上沒有人拿著鞭子抽我們。想到這裡,作為主人翁的自豪感浮上了心頭。
2、淳樸的勞動人民
在印刷廠我體會到了很多東西,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勞動人民淳樸的友愛。
每週印報紙從週二晚上開始,一直到週四早晨,機器是不停的。中間的五六頓飯就都得在車間裡吃。我們印刷車間的工人分成兩組,一組六七個人。到了吃飯的時候,每組一次最多隻能有兩人停下來,另外的人先頂著,等這兩人吃完了,再換其他人吃。每次飯送到的時候,其實大家都已經飢腸轆轆了,但每次廠長喊“飯來了,吃飯了”的時候都沒人動,都讓別人先吃。兩個組都有一個光榮的傳統—組長最後吃,讓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先吃。每次大夥兒都不動,都讓別人先吃的時候,我總能感受到那種工友之間最淳樸的互相關心。
我對吃一直不挑剔,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廠裡的飯實在太難吃了,基本上就是民工的伙食標準,就別談什麼口味好壞了,關鍵是菜的分量少得可憐。每次都是一小撮菜,一大盒飯,飯又硬得像餵雞的粳米,難以下嚥。很多工友都是就著幾口菜吃幾口飯,菜沒了飯也就不吃了,而我每次都能就著那少得可憐的一點兒菜把最後一口飯吃完。
幹了八小時後,兩個組的同事也是謙讓著輪流去睡兩小時。每次到點休息的時候,我從車間出來,在去往宿舍的那一兩百米路上,都像夢遊一樣。耳朵裡滿是機器的轟鳴,眼睛半睜半閉,累得誰都不願意說一句話。到了宿舍,把外邊墨跡斑斑的工作服一脫,頭一挨著枕頭,一秒鐘就打呼嚕了。
兩個鐘頭實在太短了。你想想,大冬天的,睡到夜裡三四點的時候,有人拿腳踢你說“哎哎哎,起來了”,你是不是很想殺人?都是年輕人,誰不想睡到中午才起床。但在上夜班印報紙的時候,只要有人來喊,所有人都是一秒鐘都不耽誤立刻起來,我從來沒有聽一個人說過一次“讓我再睡兩分鐘”之類的話。隨後,我們起床閉著眼睛穿上工作服,半夢半醒地回車間繼續幹活兒。
之所以那樣自覺,是因為每個人都明白,你多睡兩分鐘,別人就要少睡兩分鐘。就這麼簡單。
今年年初,我在昆明接到一個電話,是印刷廠那個吳大麻子打來的,我在廠裡跟他關係很好,我們快二十年沒見面了。他說他兒子十月份要結婚了,問我能不能去捧場。他說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