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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理解我、關心我的丈夫和安逸的家庭,但面對莫測的人生,我不能說那些痛苦和遭遇已經永遠地結束了。但我能感覺到,在自己孱弱的生命中,時有一種肉體的生命與精神的生命較量的激情。我總不甘心只有人才能擁有的自我意況會被那個肉體凡胎的痛苦所吞噬,我不甘心。在我看來,人生恰是這兩種生命構成反覆搏擊的過程。我要在痛苦中成為我自己。
是一粒草籽還是一棵樹種,在它出生到這個世界之前,它卻不能為自己做出選擇。我並不相信命運和這一切都是“命定”之說。但我承認這是一種先天無法選擇的客觀存在。從人存在之日起這一切都已經被決定了,這是一個無可更改的自然法則,儘管它並不合理……可有誰規定過世界誕生時就應該公平地對待每一種生物呢?於是作為小草,便有無法成為大樹的苦惱,作為大樹,偶爾也會羨慕小草與土地如此親密,但它們仍然要儘自己的力量去生長,在後天一切可能的條件下努力改變自己。它生命的新價值不能由割草人、伐木人來裁決;蘆葦不會因為牧羊人不喜歡它而變成廢物。真正的上帝是自己。當我們步入社會之後,我們常常會感到人與人之間的隔絕與孤獨,在被不斷破壞和摧殘的大自然中,我們看到人的邪惡與貪婪。
生命中充滿了利己的本能和原始的衝動。它渺小、卑瑣、醜陋不堪,我們甚至會失聲叫出:人原來是這樣的!中國文化歷來迴避人的靈魂交鋒,每當人生陷入良心的騷動不安時,那種幾千年遺傳下來的自我調適功能便將心理底層的憤懣、幽怨一一消除清掃,表現出非凡的忍耐和平靜,中國知識分子從來少有在極度痛苦的精神崩潰後獲得自我的超越。當我們身上灑滿落日的餘暉在霧靄中欣賞群山的瑰麗,當我們在皎潔的月光下傾聽大海深沉的呼吸時,我們心頭會對人生湧上一種怎樣複雜的情感——難道不正是由於對生命一般意義的否定,才使我們更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心中對於一切生命更深刻、更博大的愛和依戀。難道不正是因為愛它,我們才會如此勇敢地直面生命的消亡,尋求自我的淨化和人格的昇華。
生命誠然渺小,但它確也可以偉大;人誠然卑劣,但許多人確也向往崇高。生命在人心中是不可能被否定的,否定的只是故我,人固然在任何時候都有權利否定自己,選擇結束生命的方法,但這種否定證明是你的抗爭、你的自救,還是你的怯懦、你的逃遁?我想說的是,這兩種否定決不是一回事,前一種否定會使你獲得新生,後一種呢?也許就將從此使你墮入永久的黑暗之中。我是多麼希望:你能活得“真實”。這種“真實”不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諒解和苟且偷安,而是對人生和現實的真實認識與把握。那時候痛苦不再是生命的消極的反證,而是生命的存在方式和強大的動力。
好了,寫得太多了。但願我的理解沒有同你的想法南轅北轍。
祝你順利!張抗抗
走過列維坦
散文
周樹山
朋友送給我一幅畫,畫面上夕暉透過蕭疏的林子照在融冰的小河上,積雪反射著玫瑰色的天光,天空滿布著早春黃昏色彩濃烈的積雲……朋友告訴我說,這是臨摹的一幅列維坦的畫。
老實說,這幅畫臨摹得很草率,很粗疏,似乎缺乏應有的耐心,尤其是天空色彩的運用,沒有諧調感,板滯的色塊令人沮喪……但是,這幅畫濃郁的詩意一下子征服了我。我彷彿咯吱咯吱地踩著鬆脆的積雪,走進早春二月,站在原野上,呼吸一口甘甜清爽的空氣,手撫著堅硬粗糙的老榆樹幹,憶起了久遠的童年……哦,列維坦,這真的就是列維坦的世界嗎?從一位畫家那裡借來一本列維坦的畫冊,就這樣悄悄地走近了列維坦……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體驗: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不,當太陽還沒有落的時候,月亮就已經掛在澄碧的空中了,在它的周圍,浸洇著黃昏將逝的胭脂色的天光,大地瀰漫著嫋嫋的藍霧。你走在草原上,發現在月光下靜靜站著十幾個乾草垛;你聞到了乾草微甜帶苦的香味;你慢慢走近那些乾草垛,在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仔細地打量著這夢幻一般的寧靜和安謐……倘若你是一個疲憊的旅人,你就會急於撲向那草垛,鑽到裡面去,耳邊響起乾草簌簌索索的聲音,然後一切都靜下來,靜下來……你會做一個關於草原和月亮的夢;倘若你是一個割草人,你會坐下來,抽上一袋煙,這月光下草垛的影子遮住你半邊臉,然後你披上褂子,扛起芟刀,走開去,走向遠方一抹濃綠後的小村;你疲乏而又輕鬆,心境安然又愉快,你陶醉於大自然母親懷抱中的和平勞動。或許你不會唱歌,然而和諧的緩緩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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