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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那句話壓得特別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難以想象,這三個處於社會底層而毫無縛雞之力的人,居然能夠將名單上的人一個一個地排查,最終鎖定到了我身上。
“現在我只想問你,”駝背恢復了最初那種固執冰冷的語調,“這麼多年,你的心裡有沒有一丁點愧疚?”
我的意識已經在漸漸模糊,視野裡無數人影在晃動。
那個孩子死了嗎?
我一點也不記得,也一點不曾關心過。
我並非選擇刻意遺忘,然而那一日他躲在沙發後的去留,就如同公車上被隨意踩了一腳的陌生人的去留,我未曾放在心上。
那個混亂的年代裡,人們粗糙地活,又粗糙地死,時代的洪流卷得太快,誰又記掛著一個旅館裡野孩子的生命?
“看來他不行了。”有個聲音斷定。
我要死了嗎?
之前城西旅館失蹤的住客是不是都在他們的名單上,是不是都死在了他們的手中?可是如此拙劣的殺人手法,為什麼警察竟然查不出來?
我用最後的力氣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三個出奇地鎮定,看著我的目光,就像看著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腦袋歸我。”老嫗不由分說。
“這次四肢切整齊些,塞進背袋才不容易被看出來。”駝背跟許文川商量。
許文川拔出的刀,又一次高高揚起。我突地心中明亮,身軀大震。
看到消防員舉起假的木偶腦袋,駝背會緊張,是因為老嫗收藏了多年的人偶盒子,是為了在幾十個假人頭中,藏一個真的。
油漆工在瘦徐病死後,會揹著厚厚的假體回到城西旅館,並且一背就背了三年,是為了在最後的這一天,將我的屍體背在他的背上,若無其事地裝作“駝背”運出。
這是醞釀了十三年的復仇,從我進入旅館的第一刻開始,他們都在演戲。
騙得我好苦。
我敗了,一塌糊塗,心服口服。
世間上的敵意與仇恨是如此微妙,防不勝防,但從來不曾是無緣無故的。
我的身體飄了起來,一個孩子的視線,在默默地注視著我,如芒刺在背。
既像是那個常常寫錯我名字的兒子在等我回家,也像是那個徐文川在等我回到城西旅館……
民警A在城西旅館前焦灼地徘徊著。他的好友已經和他失去連續好幾天了。
準確地說,他的好友,和傳說中的其他人一樣,從城西旅館失蹤了。打電話聯絡嫂子,嫂子卻比他更焦急,因為他的好友在走之前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城西旅館此刻風平浪靜,它的壽命還剩下一分鐘。
再過一分鐘,胖老闆就會一聲令下,全部拆除。
就像以往的調查一樣,民警A沒有在此找到任何線索。當晚老嫗據說在搬她的假人偶,提起她的怪癖,人人都避之不及;門房據說也像往常一樣在旅館附近走動,駝著背,走得特別慢。
民警A深深地懷疑曾經住在他好友隔壁201房的許文川先生,他悔恨自己沒能在好友的最後一個電話裡提醒他這一點。
因為許文川,曾用名許少強,在三年前,曾經因為盜竊罪蹲過一年監。他所在的監獄和瘦徐是同一所。
據說,瘦徐主動結交許少強,兩人在監獄裡成為了好朋友。
三年前,將死的瘦徐親自交給了他自己老家的一筆遺產和一封遺書,但沒人知道上面寫著什麼。
後來許少強出獄,改名許文川,打拼三年誤打誤撞創業成功。
最可疑的是,在許文川的房間裡找到了一把刀。
可惜許文川出示了他有夢遊症的證明,甚至還發了兩個影片表示他夢遊時有過持刀的暴力舉動。
就連對面樓上的一個有些瘋癲的女生也出來作證,說她當晚正好在洗頭,看見了對面201房的動靜,確實只有許文川先生一人,再無別人。
民警A也有他的苦衷。
在1999年他好友離開X縣的那一天,他和警隊的許多老警察一樣,親眼目睹了那具蜷縮在沙發裡的屍體。
那是他們一生的噩夢。
警察曾經先後來過城西旅館兩次,並且紅腰帶女子也曾經報警,卻沒有人能提前發現這個孩子。
這次失職成為了警隊永遠沒人提及的恥辱。
而民警A有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不能告訴警隊,更不能告訴他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