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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的生意,規規矩矩,坦誠經商,這上海灘,唐氏紅木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現在居然換了招牌,換成了大東亞的招牌,我唐祖光這張老臉實在是丟不起啊!
京野又喝了兩口茶,他倒是不急,他希望唐爺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唐爺用手指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珠,他想著要保持風度,保持高度的涵養,他想著要心平氣和,想著要鎮定再鎮定,可是他偏偏難以做到,有一種憤怒的情緒像毒蛇似的纏繞在他的心口窩。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紅,他喘著大氣說,那塊大東亞的招牌如是摘不下來,我怎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京野先生,你,你們日本人這不是強逼我嗎?我不服,我要上告!
京野把手上的茶杯很輕緩地擱在一邊的茶几上,兩邊的眉頭往中間擠擠了,慢著聲腔說,唐爺,您,說完了嗎?
唐爺往上站起身來,接著又坐了回去,一時卻找不到再要說的話。
京野說,唐爺呀,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萬分地理解。京野說著話,眼睛去看了看身邊唐家的人,接上說,中國人的老話不是說嗎,先小人,後君子,既然我今天來了,有些話還是說明白了好。
漢清早就沉不住氣了,大聲說,什麼君子小人的,你們已經做起小人的事了,還談什麼君子,在沒有簽約之前,大東亞的招牌都掛上去了。
水月接上又說,霸道,日本人太霸道了!
他們若是不霸道,也不會越洋過海打到中國來。蘭兒憤怒地說著話,上前兩步去推了餘炎寶一把,老餘你怎麼現在成啞巴了,叫你去擺平這件事,你倒是答應得好,可現在,竟然成了這種局面。
餘炎寶“唔”地一聲清了一下嗓門,但是嘴巴終始沒開啟。
彩兒沒說話,轉臉看了一下小夏。
小夏的眼睛一直在關注著唐爺悲憤痛苦的神容,他突然覺得,人活著固然是好,但像唐爺這樣活著,那是生不如死。
客廳裡安靜了好一會,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唐爺就像是一架勒緊了繩索的馬車,到達了一個拐彎路口,開始緩下勁來了。他彷彿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個問題似乎已經很明確地寫在京野那張平靜冷漠的臉上。何為亡國奴,國家都亡了,區區一個商人怎麼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服?上告?上告誰去?上告日本人?他們才是今天這塊土地上的主人。
唐爺想硬,他哪能硬得起來。店鋪門頭上那塊大東亞的招牌,不是說掛就掛上去了嗎?現在還能聽到外面吹吹打打的樂曲聲,誰敢去摘了招牌,不要命?現在我是什麼?是什麼呢?唐爺想,我不就是一個低著身子要在人家屋簷下過日子的人嗎?而且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家子的人,還有懷在肚子裡沒有生出來的人。此刻想來,唐爺額頭上殘留的那些汗水已經冰冷冰冷,根本就散發不出熱量來。
那樣一種撕裂心肺的屈辱,令唐爺萬分沮喪而悲哀。事實上,唐家所有的人,心頭都在瀰漫著這種悲哀的情緒。
唐爺迷惘無助的眼神看著京野,他說,京野先生,您說話吧,老朽現在洗耳恭聽。京野的臉上這時有了同情和憐憫,他的眼裡閃爍著令人不可察覺的狡黠和貪婪。京野說,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哦,我是說了先小人後君子,但我的意思是說這趟來唐公館要說明一些事情,這也是井川少將讓我帶來的話,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貿易千萬不要跟政治混淆到一起去,那樣就會跟自己的日子過不去,跟錢財過不去。現在的時事已經很明朗了,汪精衛主席在南京成立新的中央政府,謀求共榮和平,那才是上策,那才是明智之舉。有人說什麼漢奸不漢奸的,亡國不亡國的,那都沒有用,都是嘴巴說說圖圖快活而已。蔣介石的國民政府怎麼樣,不是退守到重慶了嗎,現在日本軍隊的飛機都炸到了重慶,他們還能再往哪裡退。那共產黨在延安早就不成氣候了,能打仗的軍隊加起來也不到幾萬人馬。這些存在的事實報紙電臺不是天天可以看到聽到的嗎?現在的中國太弱小了,它正需要大日本帝國來幫助嘛。我說唐爺,您幹嘛非得跟自己過不去呢,就因為一塊大東亞的招牌,您就接受不了,您就大動肝火,您有這個必要嗎?中日友誼是長久的,是永恆的,孫中山先生在世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嘛,多少年以後,中國的領袖們還會這樣說的。看在唐爺你我多年的情份上,今日說了這麼多你不中聽的話,多有得罪了。
京野把話說完,大家的眼睛都去看著唐爺。
唐爺內心深處如海潮此起彼伏,他似乎感覺得到,唐家此刻就似一條迷失方向的風帆,隨時都會被捲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