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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根實頭一遭做賊,竟是為了哥哥玉虎。玉虎輸了錢,垂頭喪氣的,飯也不吃,門也不進,在沙漠裡轉悠。牛根實問明情況,嘆了一聲,道:“娃,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哪兒跌倒,哪兒爬。走,跟爹走,爹幫你想辦法。”於是,兩個人摸著黑,來到新井鄉新打的一眼機井上。爹爹牛根實以前當支書時,帶人打過井,井裡的事,在行。玉虎在井沿上望風,牛根實下了井,約摸一頓飯的工夫,上來了,衝兒子說:“拉繩!”牛玉虎就用力兒往上拉繩子。這一拉,就拉出沙鄉人一年的收入。
可惜的是,錢緊跟著又讓玉虎賭掉了,一半輸給了麻五子,一半,輸給了黑狗他們。
黑狗是沙鼻樑村的,也是個二桿子貨,三十好幾了,還沒個家,好吃懶做,又揹著一身壞名聲,誰跟?拾草說起黑狗,罵的比麻五子還響。挨千刀的,啥事兒也敢做,做賊挖窟窿,吃喝嫖女人,沒他不做的。拾草沉默了片刻,終於道:“上回,上回脫你褲子的,就他。”
夜一下稠濃起來,稠得人喘不過氣。玉音似乎已把那事兒忘了,拾草這一提,又給記了起來。真是沒想到,沙鄉這些年,竟變成了這樣!玉音的記憶裡,沙鄉是個多麼溫馨的港灣啊,那濃濃的沙棗花香,裹著稠稠的記憶,始終瀰漫在她的心上。想不到,隨著沙棗花香的漸漸飄逝,逝去的,還有那甜甜的鄉情,純真的鄉味……
拾草接著說,牛根實這次偷駱駝,完全是逼的。一則,玉虎欠的賭債太多,天天有上門討債的人,一群羊都讓人趕跑了,還是沒還清,只能想別的法子。另則,沙灣村的駱駝就是新井鄉那邊的賊偷的,這事王四毛能作證。但新井那邊的派出所不管,沙灣這邊的派出所又管不了,幾個人一合計,偷!他們能偷我們憑啥不能?!於是就偷,沒想這一偷,就把老底兒都偷了出來。
“唉,你爹好賴還偷過幾回,紅棗兒男人,這可是頭一遭呀,天地良心,抓他,真是虧了。”拾草嘆息道。
黑夜終於讓她們喧亮了,沙鄉露出第一道白時,玉音嚷著要走,早飯也不吃。她心裡急姑姑,又怕天一亮,母親蘇嬌嬌會攆過來。這回,她對母親和父親,真是有了另種看法。他們惹的破事,就讓他們自個兒處理去吧,她是橫豎不管了,也管不了。
拾草攔擋不住,箱子裡翻騰半天,摸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這你拿著,我屋裡的情景你也知道,沒多的,這是賣豬剩下的,五百,甭嫌少,治病幫不上,就給你姑姑買幾口好吃的吧。”說完,她自個兒眼裡,先浸了淚。
玉音哪敢要,立刻推擋起來,拾草生氣了:“嫌我窮是不,你咋就這麼不懂人心哩。這是給你姑的,不是給你的。”
玉音還是不要,嗓子裡話噎著,吐不出來,眼裡,早已是一片溼熱。
“你姑姑,是個好人呀,當年若不是她,我爹,我爹怕早就沒命了……”拾草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捂住鼻子,生怕當著玉音的面,哭出聲兒。
另間屋裡,瞎仙的咳嗽聲響起來,每年一打秋,瞎仙的咳嗽就猛起來,賢孝也唱不成了,只能窩家裡。
“拿著呀,難道讓我求你麼?”拾草的臉色已是很陰愁了,彷彿,那如煙的往事,猛就把她裹住了。
……拾草說得沒錯,當年若不是棗花,瞎仙怕是真就沒命了。
瞎仙原本不瞎,亮堂得很,不但眼亮堂,心更亮堂。年輕的時候,瞎仙在胡楊中學當老師,書教得好,字更是寫得好。要說怪就怪那一手好字。那時候流行寫大紅標語,提幾桶子紅窖泥水,拿一把大排筆,一天往黑寫。革命形勢緊呀,寫著批著,都有人破壞革命,要是不寫,還了得。瞎仙原本也是很革命的,公社讓他做啥,他都積極地做,從來不耽擱。寫到後來,瞎仙就有些厭煩了,說厭煩也許不妥,幹革命是不能厭煩的,這一點瞎仙很清楚。大約是在八月,沙窩鋪那邊的大會戰如火如荼,熱鬧得很,公社馬上要搞評比,各大隊都恨不得一夜間就把沙漠給平了。那天瞎仙心裡有事,急事,好事,日急慌忙寫完,就往沙鼻樑村跑。沙鼻樑村有個姑娘等他,瞎仙正跟姑娘那個哩。
姑娘也是鐵姑娘,為跟瞎仙見一面,冒著膽子裝病,請了半天假偷著回來,天黑前還得趕到沙窩鋪。兩個人正在屋裡羞羞答答喧著,手還沒摸哩,院門砰一聲就給撞開了。公社革委會的楊紅旗帶著幾個人,不容分說就將瞎仙捆走了,徑直就給送到了沙窩鋪。批判會緊跟著召開,人們這才知道,瞎仙犯錯了,大錯,要命的錯。他把一個字丟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不”字沒寫上,這還了得。當場,瞎仙就被定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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