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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是七月,西京城最熱的時候,大中午走路上能把人燙化了,黎暉弄了一輛三輪車,一趟一趟從東站往回拉電視機,那些海運過來的包裝又厚又沉,三輪一次裝不到五臺,東站到琉璃巷要穿過三分之二的西京城,從早上六點拉到晚上十點不吃不喝不休息,最多也就只能跑三趟。一個40尺集裝箱高櫃裡堆了60多臺29寸電視機,黎暉足足拉了四天才拉完,把最後一臺電視從三輪車上抱下來,黎暉累得腳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他費勁的從褲兜裡捏出被壓扁的煙盒,叼了一支菸猛抽幾口,才覺得能找回點身體的感覺了,看著這堆了一屋一院的電視機,黎暉很有成就感,他去商場看過,這種日本產的畫中畫大電視售價都在萬元,他們這批走私貨沒有任何費用成本,林建東說五千就可以出貨,多賣也算是黎暉的,黎暉按60臺粗算了一下,賣出去就有30萬的收入,和林建東四六開至少也能拿到12萬,想著12萬現金的厚墩墩的樣子,黎暉嚥了一口唾沫,他還沒見過那麼多錢,想一下就激動的發抖,12萬到手,他老媽看病手術就都能搞定了,用什麼進口藥都不擔心付不出錢。
黎暉美了半天,扶著牆緩緩站起來,兩條腿累得直哆嗦,他摸了摸電視機的紙殼子,突然又犯難了,這麼多的電視,要賣給誰呢?就算是五千塊對一般的家庭也是大支出呢,他們又沒有發票,人家會相信嗎?正犯難呢,傳呼機響,掏出來一看是路先生呼叫,黎暉樂了,跑到門口小賣部回電話,路雲平聽他說在琉璃巷,撂下電話就往過趕。
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黎暉正靠在院子口抽菸,路雲平把兩個肉夾饃和一份雞蛋醪糟塞給他,路燈底下笑出一口大白牙,
“我去子午路張記買的,趕緊吃。”
黎暉也真餓了,蹬了四天三輪車都沒好好吃頓飯,撥開油紙就是一大口,臘汁肉油汪汪的順著嘴往下流,吃了好幾口才覺出滋味,路雲平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很有成就感,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油,黎暉沒察覺到路雲平小動作後的溫柔,他抬高下巴,示意路雲平把油擦乾淨,
“你今天不用去補習班啊?”
路雲平從書包裡掏了卷衛生紙,撕下一段纏在手上給黎暉擦油,
“上完了,我老孃今天的大夜班,我才能逃出來。”
黎暉已經吃完了一個,正在撥第二個的油紙,他舔了舔嘴唇,笑著說,
“逃出來?說的跟坐牢一樣。”
路雲平看著黎暉
一閃而逝的舌尖微微愣了一下,為了掩飾他咳了一口痰惡狠狠吐在地上,
“我賊,還不如坐牢呢。坐牢不需要做他媽的化學方程式!”
說到學習,黎暉就沒啥詞兒了,一邊嚼著肉一邊含糊的說,
“加油唄。”
路雲平從黎暉兜裡掏出煙給自己點上,假裝滄桑的說,
“加什麼油啊,考得上考不上都是註定的。”
黎暉點頭,
“是,都是命裡註定的,我覺得你命裡註定會上大學,好大學。”
看著黎暉的認真的樣子,路雲平胸口酥酥的舒坦,
“嗯,要考得好我就報交大,考得不好我就隨便挑個學院上上。我媽還說這次上不了一本就再補習一年,我可是打死都不復讀,太不是人過的日子了,隨便一個課程補習就好幾大百。我每次交錢都肋骨疼。”
說話間黎暉已經吃完了肉夾饃,在自己衣服上抹手,路雲平想攔著他,才發現黎暉的衣服髒兮兮的全是土和油汙,
“你……幹啥去了?”
黎暉只是笑,伸手去摸煙,路雲平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又去化工廠做搬運工了?不是告訴你不要去了嘛!”
路雲平一隻手抓著他,另一隻手伸到書包裡掏了一個牛皮信封出來,
“這是三千塊,你先拿去用。”
黎暉捏了捏信封,的確不薄,
“我賊,你從哪兒弄了三千塊出來?”
“我爸剛寄來的,說我高考他回不來了,我媽也不在家,我就跑去郵局取了。”
黎暉有點訝異,
“你高考你爸都不回來啊?那這錢就是彌補你的咯?你拿著花吧。”
路雲平看他不要,就急著說,
“是啊,這錢本來就是我爸給我的,我現在給你,你先拿著用,不夠再想辦法,你可別再去搬那些水泥袋子了。”
黎暉呵呵直笑,
“我沒去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