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1/4 頁)
青藍色的煙霧在虛空中緩緩上升,交纏,繚繞。他似乎在氤氳的煙霧裡看到了十八歲的梁晨,還有十八歲的自己。兩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不停交疊,纏繞,最後像幻燈片放到尾聲一樣,統統歸於無形的黑暗。只是從那無盡的黑暗裡,又悄無聲息地浮出另一張面孔。明亮漆黑的眼睛,深麥色的肌膚,笑容清澈而溫暖……
他和聞嘉言的聯絡漸漸多了起來。大部分時候還是聞嘉言打電話給他,請他看學校小禮堂的電影,請他去K大附近的小吃街吃燒烤,請他去對面的師大蹭某個知名人士的講座,諸如此類,樂此不疲。
有時候蔣季澤會有種錯覺,他的世界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屬於那個冷漠、鐵腕的總經理,在商場上和競爭對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在家裡和敏感多疑的妻子無止盡的冷戰和爭吵,另一半則屬於那個普通、平凡的蔣季澤,他不用衣著光鮮,不用為利益曲意逢迎,和聞嘉言在一起,他的生活變得簡單又純粹,好像再次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
改變是潛移默化的,像一顆渺小的種子,埋在心底最深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堅韌地破土而出,拔高,生長,直到開花結果。等他意識到那顆不經意灑在他心田的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時,他已經離不開那個叫聞嘉言的男生了。
他喜歡男生說話時眉飛色舞的神態,喜歡看他撐著頭,費力思考某個問題的樣子,更喜歡他們在一起時,男生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眼裡洋溢的迷戀、崇拜、和滿足。同時,他也意識到了這是危險的,他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而且曾經還是一個異性戀──儘管在遇到男生前他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成為同性戀。如果他們在一起,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他只能硬下心來,開始剋制自己,努力不讓自己的心緒都被男生佔滿。資訊不回了,電話也不接了。他和梁晨的感情在那段時間難得回暖了一次,兩人一起去了趟他的老家,探望他年邁的父母。梁晨表現得乖巧,溫順,體貼,和平時大不一樣。父母都誇梁晨是個好媳婦,能娶到她是他們家兒子天大的幸運。他聽了也只是笑笑,未置一詞。
9。情絲(上)
從老家回到江城,換回本市的手機卡,開機後,整整震了十分鍾才停下來。收件箱被男生的簡訊塞得爆滿,一條接著一條。
──大叔,我今天去碼頭坐了輪渡哦
──大叔,後街新開了家雜糧煎餅店,做得超好吃的,下次你來我們學校我帶你吃去
──大叔,你不是不是很忙啊,一條資訊都不回我?
──大叔,聽說愛瘋賣到白菜價了,呵呵,你相信嗎
……
最後一條是今天下午五點鍾發來的,那時他還和梁晨在回江城的動車上。
──大叔,你是不是換號了?還是……很煩我?你可以直說的,只要你回一條,一條就好,我再也不會煩你了。
蔣季澤攥著手機,坐在床邊,房間沒開燈,手機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晦不定。梁晨在浴室洗澡,水聲淅淅瀝瀝,像他紛亂不已的思緒。
良久,他站起身,用力吐了口氣,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定般,手指劃到聯絡人列表,下拉,停在那個名字上,點開刪除選項,正要按下確定鍵,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也許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在操控著他的人生軌跡。來電顯示依然是那個他不敢面對的號碼。他攥著手機,像攥著一個定時炸彈。梁晨還在洗澡,大概難得心情好一次,在裡面哼起了歌。他腦袋裡一片亂糟糟的,想起男生燦爛的笑臉,想起男生說‘大叔,你太瘦了,長點肉會更帥啊’,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他走到雨中抱起他,男生蜷在他懷裡,被雨水打溼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輕輕顫動……
原來男生的一顰一笑,早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了他的骨髓,那些愜意、輕鬆、愉悅的回憶,竟然全都是關於他。
還逃避什麼?還自欺欺人什麼?明明他從見到他第一眼起,就淪陷了。
站在落地窗邊,俯視著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蔣季澤慢慢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蔣季澤在K大後街的一家露天燒烤攤裡找到了聞嘉言。彼時男生正趴在油膩的圓木桌上,手邊堆滿空啤酒瓶,醉眼迷濛地喃喃自語。
服務生侷促地站在一旁,既想提醒這位客人早點買單,又不敢去招惹一個不明身份的醉鬼。
“麻煩讓一下”蔣季澤快步穿過幾桌大聲笑鬧的客人,面無表情地走到最角落的那張桌子前。他出來得很匆忙,還是去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