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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都穿著居家的衣服,似乎是出門時沒來得及換下就趕了過來。
室內佈置得很整潔,矮櫃與窗臺上擺放著仙人掌和各種觀葉植物,養得青翠可愛。無需細看也能感覺到這個家裡明亮溫馨的生活氣息,充斥著每一個角落,絲毫不像是住了一個將死之人的地方。
“辰川,來。”許國齊低聲說。
他將許辰川帶到臥室門口,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程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床單和被子都是暖色調,襯得人更像一張蒼白的紙,也看不見胸口的起伏,幾乎無法判斷生死。沈冀低頭坐在床沿,握著他的一隻手,目光就直直地落在那隻手上。
許辰川站在父親身後,望著程容灰敗的臉。他瘦得脫了形,但看上去很平靜,沒有痛苦也沒有不甘。許辰川想不出一個只活了普通人一半壽命的人,如何才能做到平靜地嚥氣。
小時候的他無法真正瞭解這個父親的摯友,以後卻是不再有機會了。仔細想來,唯一一次認真的對話也就是在那個大雪夜,程容似笑非笑地對他說:“人生太短了,錯過一次幸福,也許就等不到下一次了。”——那時他光顧著緊張對方是不是看穿了什麼,並沒品咂出其中遺言的意味。
對方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準備吧。
許國齊走到床前喚了一聲:“小程。”
程容睜開眼,目光還清醒著。他看見許辰川,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但似乎已經沒力氣說什麼了。
許國齊將手放到許辰川肩上:“你看,我在這,有一天我不在了,還有我兒子。”他的聲音沉穩而令人安心,“沈冀就交給我們了。”
那隻手正好落在傷口處,許辰川動也不動,斷然介面道:“放心吧。”
程容笑意加深了些,吃力地點了一下頭。
沈冀對他們的對話置若罔聞,一臉失神地坐在一邊。許國齊拍了拍他,沈冀才猛地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木然的笑:“行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陪著他就好。”
“我們不走,就在外面。”許國齊最後看了程容一眼,拉著兒子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舒穎麗招呼許辰川坐到身邊,問:“晚飯吃飽了嗎?”
“嗯。”其實沒吃幾口就被紮了一記,但這會兒已經感覺不到餓了。
“是沈叔叔讓我們來送程叔叔嗎?”許辰川悄聲問。
舒穎麗沉默了幾秒,搖搖頭:“你程叔叔前幾天就聯絡過你爸,拜託我們最近每天打電話來問一下。他怕他突然一走,沈叔叔一個人撐不住,有我們陪在旁邊他也放心些。選擇出院回家,也是想走得好看一點,不讓沈叔叔更難受。”
許辰川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他快要被空氣裡的沉重壓得喘不過氣了。
“我們今晚可能就在這裡等著……”舒穎麗換了口氣,“你白天累了就先睡吧,到時候……我們會叫醒你的。”
許辰川下意識地朝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隔著一堵牆壁,此時裡面還是一個會呼吸思考的人,但或許在下一分鐘,或許在下一刻鐘,就只剩一具正在分解的軀體了。這種時候他哪會有睡意,目光轉了幾圈,最後虛虛地落在電視機櫃上那盆青翠的仙人掌上。
對於這兩個叔叔,久遠的記憶已經模糊,也很難說存了多麼親厚的感情。真正讓許辰川感到窒悶的是,即使只憑著此時匆匆一瞥,也能想象出這些年來,程容是怎樣用他的方式滴水不漏地護著沈冀,甚至連閉眼後看不到的地方也想照顧周全。但凡人畢竟是凡人,總有九泉下鞭長莫及的一天。當初的陪伴越美滿,此後獨行的道路就越淒涼。
成就遲,分別早,叫人惆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客廳裡的三人陷在漫長的沉默裡,各自呆望著某處。
如果最初的最初對相守不那樣執著,如果留一點真心不去交付,現在的兩人會不會少些痛苦?許辰川被這設想攫住了,思維運轉逐漸遲緩下來,心頭反反覆覆地想著:其實一輩子不知感情為何物的人,都在自己的世界裡活得很幸福吧。從未有過,又談何錯過?
時過午夜,臥室裡面傳出一陣輕微的聲響,如同石子擊碎了寂靜的冰層。枯坐著的三人同時驚覺,活動著麻木發冷的肢體朝房門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等到沈冀推門出來,安靜地陳述道:“他走了。”
舒穎麗忍著眼淚站起身:“沈冀……”她快步走過去擁抱住他,卻像對待易碎品般不敢用力。沈冀站得筆直,甚至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至少他不會再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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