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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雲野鶴,但不得逍遙。七殿下說得極是。”龐雍喟然嘆道,“但我前些日子化作布衣入了一趟帝都,有些事不想聽到也難。”
奕析用手指輕輕敲著竹篷製成的倉頂,神色閒閒地道:“那你倒是說說,在帝都所聞所見還有什麼?”
龐雍不知是依仗乃赫赫瑛和侯龐氏之子,還是自恃文采清高,一次一次談論皇上,絲毫無所禁忌:“當今聖上與先帝一樣喜好追求道術,聖上登基多年,後宮經歷多次選秀,無奈子嗣不廣,聽一名道士所言皇城正西乃是八卦離位,離屬火,而此處正是御苑中的揚碧湖,水撲離位之火,導致皇宮子嗣香火不盛。所以皇上採納道士進諫,下令將揚碧湖填成土丘,其上建道觀,內設一座三丈高福壽綿延青銅大鼎,注入明脂桐油,不分晝夜地燃起熊熊火焰,方可保佑皇族子孫香火旺盛。”
奕析聽聞蹙眉道:“皇兄就這樣將揚碧湖填了,畢竟術士之言不可盡信 。”
龐雍道:“朝臣們也不敢為此上奏,推推阻阻,弄不好治一個詛咒皇室斷絕香火的罪名,這是誰都吃不消的。其實不就是一個湖,另擇地方開鑿就是,把湖填成丘,再將山夷平掏出一個湖,這種滄海桑田的事做起來,只不過勞民傷財些。”
奕析神色淡然地聽著,轉過頭與我相顧一眼,只是不置一詞。
“而且那人也不是你口中的術士,據說與謫仙人清虛子有些關係,所以皇上才會如此信任。”龐雍道,“還有件事,宜睦公主過世三年,聖上親臨漠北為之悼亡,仍是思念不已,竟然想到了唐明皇在楊妃死後命道士殷覓芳魂,相信那道士能有排空馭氣、昇天入地的本事,能夠精誠致魂魄,蓬萊仙境重相逢。為此朝野私底下議論紛紛,只是無人敢面諫罷了。”
我聽得怔怔,手心不是滲出汗還是那滑膩黏稠的苔蘚,我一時捉不住那木漿,“噗通” 一聲讓它鑽入水中,激起一圈四散的漾漾水花。
當他們聽到響動朝我看來叫,我兀自低頭用絹子擦拭著手掌,神色一派平靜。其實捫心自問,無論是奕槿以九五至尊的身份親自上鷹斷峰憑弔,還是他效法唐明皇求魂魄相見,在我“死後”他為我所做的種種,我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感動,於他我的心早已凝結成一面冰冷堅硬的湖,任何石子都不能夠激起波瀾。要痛的在那道和親聖旨下來的時候,已經痛過了;要傷的在我擲碎鳳來儀的最後訣別那刻,已經傷過了;要流的眼淚在繁逝臥病的整整四年,也都已經乾涸了。
從此,他欠我的一筆勾銷,而這麼多年來我受的苦不會比他少,我欠他的也應該還清了。
過去種種,我不會恨他,只求彼此的人生不要再有牽連,可是他為什麼執意不肯放手,我忍不住冷笑,他何時又變得如此糊塗,相信會有什麼魂魄相聚,只怕他“上窮碧落下黃泉”,最終還是“兩處茫茫皆不見”。
“算了,不說這些事了。”奕析避而不談此事,神色凝霜般澹澹清泠,問道,“說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七殿下想說什麼呢?”龐雍微微仰頭,嗤然道:“這裡是順州,十多年前尚是瑛和王龐家的封地,龐家從王退居為侯後,順州重歸帝都,現在龐家的人出現在順州,會讓人懷疑居心叵測嗎?
“七殿下覺得我應該避嫌嗎?”
奕析似乎一點都不介懷龐雍說出這般含諷含刺的話,平和說道:“順州,因風調雨順而得名,宛然嵌在北國土地上的一個江南。坦言,這裡每一寸土地城郭,都是百年前全靠龐氏先祖浴血沙場打下來的。”
“你這話說得倒是不失公允。”龐雍淡淡道。
當我再次抬頭的時候,龐雍已經飄然遠去,奕析從船頭晃盪著朝我走來,見到我根本不看他,眼睛盯著那身土布藍衫漸漸地縮微成一點,最後隱沒入蒼蒼林木的墨綠中。
奕析竟然輕鬆地笑我道:“你這個小氣的女人,他剛才不就是盯著你多看兩眼,你這會要盯著看回來。”他彎下腰抓住我的手臂,故意壓低聲音,“他如何知道你叫顏顏。”
“少說這般不正經的話。”我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耳尖,難道就沒聽出他方才喚的像是‘煙煙’麼?”
“你知道麼?當初二公子棄官,其生性散漫與波雲詭譎、瞬息萬變的官場格格不入,是一個原因。”奕析挨著我身側坐下,道,“而歌頌美人的名篇《紫懋歌》就是出自他的手筆,眾所周知,又是另一個原因。”
其實奕析就算不說,我心中已經掂量得十有八九,龐雍瞬間失神喚出的應該是“嫣嫣”,慧妃林紫嫣,才子風流倜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