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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歲月,醉生夢死,男歡女愛,卻如同一個浮白的夢。一晃,便過了。
而今,這個華燈初上、羅綺如雲的長安冬夜,與那年的晉陽之夜又有何不同?
“明。”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低沉渾厚的叫喚。
我驀然轉身,如海華燈中,李世民一襲雪白錦袍,銀絲緞帶,彷彿永遠一塵不染。
一盞華燈的光亮映照著他的臉,在他冷定的深藍眼瞳裡似乎映出一絲暖意,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眸中深處卻仍有夜色的暗影。
“明……”他再喚,眸中微瀾不驚,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他的笑宛若天邊流雲,映亮我的眉目,我便從此沉溺,萬劫不復。
原來,真正傾城之人,竟是他。
我默然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掌中。
當我的手觸到李世民的手,他似有極輕的顫動,寬大的長袖輕覆著我們相握的手。我拒絕不了這雙溫柔的手,那力道、溫度是如此恰到好處,令我瞬時竟有沉沉睡去的渴望。
我仰起頭,李世民凝視著我,雙目如星,聲色犬馬、物慾橫流、奪目彩燈,皆映在他的眸中,唇邊淡淡的笑意恰似清晨露珠。
我轉頭望著沿街流光溢彩的華燈,只因他在此,一切似乎已化做了無聲的歡喜,而這一刻,我彷彿已等待了許久。
世間事,仔細想來,總是如此百轉千回,曲折纏繞,教人難以自拔。
這時,前方有一裝束奇特的男子正滿臉驚喜地四處觀望,嘴中不時嘖嘖稱讚,他只顧眼前,卻不留心腳下,忽然一絆,便向李世民衝撞過來。
“陛……”潛藏在人群中的侍衛見狀,個個手按劍柄,立即便要衝上前來。
李世民卻抬手輕輕一揮,示意他們退後。
那男子見撞到了人,慌忙彎腰欠身道歉,懷中所抱的紙筆也掉落一地。
我側頭看去,只見散落的紙上畫著各式各樣唐朝的建築、服飾,十分詳細。
李世民亦不怪罪那男子的冒失,反而溫和地問道:“這是何物?”
男子見李世民氣度不凡,大約是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便畢恭畢敬地答道:“這是我近日來在大唐的所見所聞,我將它們詳細地記錄下來,回去進獻給天皇陛下。”
“天皇?哦……原來如此。”李世民稍稍停頓,而後頷首,他垂頭低聲在我耳邊說道,“這是倭國來的使節。”
倭國?我一怔。是日本吧?唐朝是當時世界上最為文明、強盛的國家,長安更是人才與財富的聚集地,繁華似錦。長安城外,絲綢之路上,各路客商、外交使者、僧侶往來頻繁。
日本使節望了望李世民,又望了望面前的繁榮景象,嘆道:“只可惜我停留在此的時間太短,還有一個願望,不知能否實現。”
李世民輕鬆一笑:“你說說,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日本使節神情凝重地說道:“大唐的建築瑰麗雄偉,我國難以比擬,不知能否索要些建築的圖紙,我回國之後也好照此模仿。”
李世民依然淺笑,:“此事簡單,我會譴人安排。”說罷,他也不顧日本時節詫異的目光,拉著我的手徑直向前走去。
“貞觀元年到如今,流散者回到家鄉,米鬥三四錢,百姓豐衣足食,夜不閉戶,道不拾遺,行旅不必帶乾糧……辛勞多年,總算是有所得啊。”五光十色的華燈湧動如流,令人目眩,李世民深藍的眸中亦閃出灼灼精光,“文治是制度,是民心,隋煬帝利器許多,但卻仍將天下丟了。而我與諸位臣民皆盡心盡力,民心安定,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一盞盞五彩華燈次第點亮,人影扶疏間流光撲朔迷離。李世民一襲白衣立於其間,清雅至極,風姿如玉。他回頭望著我淡淡一笑,唇邊的優美弧度裡全是自豪。
“貞觀之治”確是中國歷史上最為璀璨奪目的時期之一,這是李世民,這才是歷史中真正的唐太宗。
那是我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朦朧的光亮中,歲月似乎正從李世民的眉梢眼角間流逝,餘下的全是沉靜淡雅,但為何我仍能看到他眼眸深處凝結的堅冰?那雙藍眸深幽如淵,情意暖暖卻又寒意徹骨,明如白晝,又暗如子夜。
李世民伏下身來,為我理好被風吹亂的鬢角的散發,輕吻著我的額頭,聲音輕若呢喃:“明,你終是回來了,終是回來了……”
他望著我,眼眸深深,似只倒映著我的影子。世間的事,須有情有意,才會有傷有痛。
一段凝眸,一個世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