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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聲。
昌平側耳聽了片刻,終於辨認出來,這是鋒利的刀鋒割過皮肉、讓筋骨剝離開來的聲音。
那仿如合了上古舞樂節拍的響聲忽高忽低,忽急忽緩,人群隨了這聲音時而低嘆,時而屏息,昌平也微微地眯上了眼睛,仔細捕捉著這輕微,卻撞擊著自己耳膜的奇異之聲,想象著骨肉被解開,如泥土般輕快地四散落下的畫面。終於,異聲頓止,人群一陣寂然之後,齊齊爆出了喝彩。
“阿步,下回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識到你這手解牛功夫?”
有人高聲嚷道,彷彿意猶未盡。
“再有病弱之牛送來之時!”
一人應答,聲音渾厚,帶了些爽朗和少年的稚氣。
“那可不知又要等多久了!”
人群裡發出了聲惋惜的嘆息,終於一邊談論著,一邊三三兩兩地散了開來。有人轉身,於是注意到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女子,呆住了,立著一動不動。
像被施了定身法,又像是一場悄悄蔓延的瘟疫,人群慢慢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的眼睛一齊看向了昌平。
骯髒陰暗的巷道里,她安靜地立著,雙手交於身前,闊袖舒展垂下,風突然從她身後吹來,衣袂飄拂,引得垂在她腰際的環佩輕輕撞擊,發出清越的叮咚之聲。
像天堂之上墜下的一滴露珠,高貴而動人,她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
昌平透過人群,看著那個有著渾厚聲音的屠牛少年。粗布麻衣,肩寬體長,濃眉闊額,方正的下巴,淳厚的笑容。他低頭用塊布巾擦拭手上的那把染了血的刀,神情專注,目光柔和,彷彿看著的不是一把用來屠牲的刀,而是他的心愛情人。然後,布巾從他骨節粗厚的手掌裡飄落在地,慢慢浸泡在還散發著熱氣的猩紅的血裡,軟了下去,他卻渾然不知,只是呆呆地注視著他剛剛偶爾抬頭,從人群的罅隙中看到的此刻正立在自己正對面十幾步開外的那個少女。
昌平靜靜看著他,直到他黧黑的面孔微微漲紅,無措又不捨地垂下了頭,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昌平笑了下,轉身離去了。
那個被喚作阿步的少年鼓起勇氣,再次抬起頭時,看到她已是到了巷口,抓住的最後一眼是她長垂到腰際被風捲起的烏黑髮梢和絳紅如火的一衣裙角,高高揚起像振翅的蝴蝶。
這樣的顏色,十八年來,他只在黃昏時分的天際晚霞上看到過。
她和那兩個侍女消失了,潮溼、泛了血腥之味的空氣裡卻彷彿還殘留著那驚鴻一瞥之後的餘馨。
周圍的人終於開始動了起來,或激動或好奇地議論著,他卻始終怔怔望著她消失的那個巷口,直到被人取笑:“阿步,被勾魂啦?那是天上仙女,看看就行。明天阿叔找媒婆給你說門親事,娶個能暖床的婆娘才是正經!”
他收回目光,臉又紅了下,然後嘿嘿一笑,低頭開始利落地收拾起面前的東西。
***
昌平出了巷口,停下腳步,默默立了片刻,裙幅也立刻靜止了下來,像閉翅停於花上的蝶。
“就他吧。”
她終於回頭,對著茯苓說道。
茯苓一怔,目光中飛快掠過一絲訝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是。
昌平望向太寧宮的方向,笑了下,轉身朝著承清樓走去,步伐快了許多。
***
承清樓是皇城最高的樓。甚至比太寧宮的黃武殿還要高上幾分。沒有人去質疑過它的高度,因為一百年來,它就一直這樣存在著,見證著這個皇朝的榮華和昌盛。這裡匯聚了天下最精美的食物,天下最才華橫溢的詩人,天下最豪放不羈的劍客,天下最叫人魂消魄蕩的美人。她們芙蓉的面,激發了詩人吟詠的豪興;她們嫋嫋的腰,酥軟了兵戈沙場的將軍的盔甲;她們飽滿的乳,更能讓所有的社稷情、軍馬苦、天下恨通通化為雲煙。於是無數狂放的詩人、薄情的郎君、輕佻的子弟、落魄的公卿,在這個晝夜醉生夢死般的銷金窟裡趁興而來、盡興而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步效遠被帶到這座他從前只從門前遠遠路過的高樓面前,看著高高懸掛在頭頂的寬大門廊之上的無數盞紅色燈籠時,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沒有醒來。
白天的時候,有人送了頭牛過來,他像從前一樣,在街坊們的圍觀中結束瞭解宰。當他仔細擦拭著自己那把愛若珍寶般的屠刀之時,他抬頭,看到了她。
她從天而降,又飄然而去。當他鼓足了勇氣再次抬頭,她卻連個背影也未曾留給他,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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