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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以來的衣物都有人專門負責,本來是不虞擔心的。但天市天生有血虛之症,夏天還好,到了冬天由於行血不暢,手指腳趾就會生凍瘡。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往年長了凍瘡無非少出門,在家裡養上一冬天也就是了。可如今卻不一樣,馬車再舒適究竟比不得在家,越往北走天氣越寒冷,冷風從車縫往裡灌,每日裡到了一處往往人困馬乏,第二日一早又要趕路,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護理。
起初天市還咬牙忍著,到了京畿那一日,也大概因為地上有積雪,天市剛一下車,就狠狠摔了一跤。含笑金蕊趕忙過來扶起她,見一股膿血從鞋頭滲出來,剝下鞋襪來看,這才發現十個腳趾程度不同地潰爛流膿,早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
訊息傳出去,不到一盞茶功夫馮嬤嬤,紫嶽等人就紛紛趕到,隨隊的大夫也過來瞧了,得出的結論是不宜再行動,至少要好好休息三五日再上路。可是大隊人馬不能等,幾個人商議的結果,是紫嶽陪著天市這一車的三個人留下來,其他人繼續走。
紫嶽對天市的傷十分內疚,他話不多,卻更加殷勤地照顧,上藥送水張羅飲食,無微不至,如果不是天市堅持讓含笑金蕊將他請出去,連泡腳大概都會被他包辦了。
終於把腳泡在熱水裡,腳趾劇烈的疼痛激得天市眼淚都飈出來了,一隻手死死拽著含笑的袖子,嘴裡噝噝抽著冷氣,一邊向那兩個姑娘抱歉地笑:“真是的,不但耽誤了你們,還要讓你們看見這麼難看的……”聲音疼的發顫,終究顧不上說話了。
金蕊平時是比含笑還多話的,可今日自打看見了她的腳傷後,就一直一言不發。泡腳這會兒,也遠遠躲著,不願意近瞧。含笑瞪了她一眼,勸慰天市:“紀姐姐你就別操這麼多心了。都是你太見外,不肯早跟人說,才到了這個地步。這幾日你可要好好保養,別再讓傷勢更糟了是正經。”
天市無言地點了點頭,低頭看著小紅蘿蔔似的腳趾頭。已經疼得麻木了,反倒比先前好了很多。她疲憊地吁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對兩個女孩兒說:“我沒事兒了,這水裡的藥倒是有些靈效。你們也去梳洗了早些休息吧。”
含笑猶豫了一下,禁不住天市的催促,到底給她倒了杯水放在一旁,這才和金蕊退了出去。
聽見門關了,天市並沒有睜開眼。她不敢,害怕一睜眼,淚水就會落下來。於是只能死死閉著眼,咬住下嘴唇,隱約聽見門外兩個小姑娘低聲說話的聲音。苦笑了一下,天市對自己說,她們還小,真的還小。“紀天市,與其怨別人不如埋怨自己。誰讓你不好好照顧自己?三個人裡你最大,怎麼能指望那兩個小丫頭來照顧自己呢?本來就不該給別人添這樣的麻煩。”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似乎涼了,天市確信自己心情已經平復,這才緩緩睜開眼。
窗邊一豆殘燈,被鑽進來的寒風摧搖著,如即將飄零的葉子,奄奄一息。
天市想去拿水,不料伸出手去卻差了一點才能夠著,她嘆了口氣,試著挪動身子,就這麼輕微地一個動作,腳趾上鑽心的疼痛像毒蛇一樣猛然襲來,煞得她眼前突然一黑,只聽見“嗆啷”一聲,那水杯已經被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天市僵住,側耳仔細聽了聽外面,見沒什麼動靜這才鬆了口氣。她是真的怕驚動了別人。
掙扎著把自己挪到床邊坐下,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天市找出大夫留下的小刀。按照醫囑,在用藥水泡過之後,要拿刀剜掉腐肉,再敷藥包紮。本來不該由她自己來實施的,只是指令碼就是極其私密的部位,除了大夫不該有別的男人看到,因此紫嶽不能用,而含笑金蕊兩個女孩只是看著她的傷就已經快要吐出來的樣子,天市犯了倔脾氣,絕口不提此事,含笑金蕊兩人也就當做沒有這回事般走開了。此時拿著那柄小刀,天市顧不上想別的,心裡面仔細回憶大夫臨走時交代的話,想起要先用火將刀子烤一烤,不禁苦笑不止。
那盞燈在窗邊,此刻讓她下地走一步,疼痛都甚於用刀子扎自己一下,天市並不曉得用火烤刀的道理,只道是暖刀剜肉比較利,便將小刀放在懷裡捂了一盞茶的功夫,覺得差不多了,找出一條巾子勒住額頭,深深吸了口氣,將刀拿出來。
光線搖曳不定,任憑天市瞪大了眼也不能確認哪裡是腐肉,那傷口看著一團暗色,試著觸碰一下,疼痛似乎從整個腳部氾濫上來,鑽心的疼。
窗外寒風呼嘯,隱約似乎聽到有人說笑的聲音。天市心頭一酸,眼睛又有點潮熱,越發下了狠心,不再延宕,拿起刀對準烏暗傷口的外緣,心一橫,眼一閉,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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