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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亮的光下,定格了他們淺笑的面孔。她坐著,他站著。他的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彷彿平靜而流長的歲月裡,一雙登對平凡的少年人。他們已是一個完整的紀年,獨記下兩人間不相忘的過往。在多年後足以拉展開時光的序幕,飛撤回此刻彼此安然靜好的面容。
老闆書寫著憑條,邊低著頭問:“過些天洗好了,送到哪裡去?”
路謙添道:“不必,我們自己來取。”
老闆聽了筆頭微微一停,繼而換了行,體諒的玩笑著:“二位樣貌生的好看,照出相來自然也比旁人醒目些。倘或洗出來了,不如送我一張,也好掛在外頭櫥窗裡,借光替我這間小門頭廣而告之一番。”
他本是玩笑話,開解氣氛的,哪知路謙添收下單據,隨口應了聲“可以”。老闆一愣,便也只有笑一笑不再開口,道一句:“慢走。”
燦宜回到家裡,寧逸白卻不在,她推開書房的門,點了燈坐下去。伏在桌上的時候,記起她父親那一句“正因為你是燦宜,所以不行”。
她那時的確是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的。現在想起來,恨誰不恨誰的,都變的沒了什麼意義。
正因為她是燦宜,是名分不地道的女孩子,所以不行,襯不上他們那種家庭。可倘若她只是尋常巷陌的一個名分不地道的女孩子,不與喬家相干也就罷了,省府中意哪家的姑娘,這總是由不得外人插話的。偏生她的生命沾了喬家的邊,晦澀到叫路家難以接受。難道當真擺著喬家名正言順的小姐不娶,卻由得他們家不明不白的‘乾女兒’半路插來攪足一趟渾水,嫁進門去,生生斷送他們兩家十幾年的關係麼。
不能夠的。
那倒還不如同喬家懇切的賠個不是,續回先前的姻緣更明智些。
燦宜漠然的盯著玻璃罩下潸然跳動的光苗,望穿過去,彷彿看見歇斯底里的火原,聲勢壯大,燎盡了天涯。她以為緊隨了父親的不果斷,卻未曾想過,那根本就不是她的父親,哪裡還談什麼隨不隨。十九年來敬重深愛的父親,一夜之間就變了秤星,跳往陌生的隔岸,撒開手遙望著她。
她那時色正言辭的宣告,她的父親從來只有一個,即便死了也認不得旁人。話是說給別人聽時,義憤填膺,可重新輪轉到自己這裡,再咀嚼起來,卻兀然不見了彼時的強顏。瞬間撤失了底氣一般。
她到底要怎麼才能當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要怎麼才能繼續將明明不是父親的人當父親呢。
她跟他的兩張臉,其實哪裡也不像。惟有後天繼承了他的一筆好畫,和三分倔強的性子。
可是到頭來,亂麻之中遇事便想逃避這種怯弱不敢當的作為,竟仍然逃不過血分裡的遺傳。她以為自己堅強又堅定,可事實上已經畏'TXT小說下載:www。87book。com'懼,怯步,反身不願面對下去。緊隨了此刻她心中的喬局長。
怨不得,她的潑墨寫意裡從來過於工巧,卻永遠是學不足真正的灑脫。
燦宜定定的出著神,玻璃罩子上恍出她細狹的影子,一暗一明。她便伸出一隻食指,輕輕點住透明的壁,卻被長久熾燃的火光燙下陰紅的傷。她想,她父親的那一身灑脫裡,半分是想拋卻舊事的,然而終究卻還是撂不過女兒一番無意的折騰,不得已重陷泥淖。他的聲討也不過無意,結局不可期,如同嘩啦挑落積久的幕簾,過往轟隆開場,軋爛了將成美好的一段未來。他以父親身份自欺也欺人,度了二十年的光陰,最終還是親手砸破終章。他自責,難以釋懷,以酒度日,許多天無法再站在父親的立場上,面對於這變故啞然無措的女兒。
燦宜想,她的兒女情長,無知又無力,且重重凝成了她父親的灑脫裡,一抹暗淡的敗筆。
這是最矛盾糾繞難解難辨清的根結點。籠絡住她的人生,許多人的人生。
湯火裡被縛了繭的蛾,即便新生,頭一場照面也還是敵不過火光十色的一場斷送。
她就這樣伏在燈案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彷彿睡夢中,看見她父親依稀慈愛的臉,笑著不講話。她害怕他再也不當她是自己的女兒,於是急切的哭叫著“爸爸,爸爸”,她問他:“你做什麼不喊我的名字?你快些喊我的名字可好?”
寧逸白頭髮有一點點亂,素淨的長衫邊角上,掛著零星的泥。他退下眼鏡來,呵一口氣,仔細又認真的擦了,又緩緩的戴回去。他隨手理一理頭髮,向燦宜溫和的笑著,慈聲喊她一句:“燦宜。”
這兩個字,錐在她難言的擔憂裡,戳破一個空透的洞。她隱忍著抽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