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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與事移,青衫宮蘇宮主帶傷,與江莊主一齊闖了九冥陣。九冥九冥,九泉冥海之陣。誰想那九冥兇險的盡頭,非是如天羅地網一般的陷阱,而是一片荒蕪墓地。”
“人世杳杳,前塵已非。正如故人化為一杯黃土。昔日恩仇,也隨這時光流逝埋葬在滿目瘡痍的墓地中。江湖只道蘇江二人與蕭家有深仇大恨,誰曉得這仇恨背後,又有著嘆不盡的滄桑與羈絆。”
“江莊主在昔年蕭族少主墓前磕了三個頭,與蘇宮主和穆大小姐一起離開了嶺南蕭族。幾十年江湖恩怨,在彈指間化為菸灰,江莊主一行人走後不久,蕭族長老蕭世山,便帶著蕭族人離開了這個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從此入人世,得安寧。江湖上,便再無嶺南蕭族了。”
說書先說始末。無卦先生口中,事情的因果與傳聞一般無二。只是,帶他細細說來,這則少了風月經,淡了脂粉色的故事,亦平添幾分催人淚下的意味。
一座客官,皆皆聽入了迷,隨著故事起伏,或而悲嘆,或而唏噓。
樓裡樓外成了兩個世界。
待故事落幕,聽客還沉浸在江湖煙雨中,未能回神。
其實,這則故事極短。無卦先生說完,烹好的春日茶水還冒著熱氣。樓子外頭,榆樹剛抽出嫩葉,葉稍牙白,葉芯一抹翠色正緩緩暈開。
無卦先生一邊將醒木揣入袖囊,一邊道:“昔年恩仇,已過去七年,諸位客官只當是一則八卦聽罷,所幸還得些許圓滿。”
言畢,他淡淡一笑,望向客座角落。
角落裡頭,坐著兩個人。一人是正值盛年,英挺瀟灑的男子。一人是容色傾城,靈動端秀的少婦。
男子起身,朝無卦先生拱了拱手,遂牽著少婦的手,往樓外走去。
江湖人大都知道這男子的身份,他姓江,蜀地人,每年開春,便帶著夫人來這樓裡聽一段故事。等故事落幕了,兩人便在渡口乘船,往江南而去。
樓子裡,聽書的茶客來了又去,隱約傳來無卦先生的一段辭令。
這段辭令,無卦先生沒說完一個故事,都會講一次。
“人之一生,時日短促,恰如白駒過隙。然縱有山河浩蕩,無人世點綴,卻也徒然。”
“我說的八卦,無非江湖逢春,陌上見花,比之亂世梟雄,盛世英豪的言談,略顯流俗。”
“然而,一則俗事,能於紅塵輾轉間流傳,必有其動人心扉之處。誰又曉得,哪一則故事,千迴百轉,於聽者心有慼慼。莫不銘記,莫不追懷,莫不是一場傳奇呢。”
聲調淡淡,平仄有度。
樓外頭,落下初春毛毛雨,道路遠處,卻是人世的蒼蒼霧氣。
這是七年後的一個早春,江展羿帶著唐緋,去江南探望蘇簡。
他在江南為蘇簡立了一方假墓,每年春濃時,便在墓邊喝點酒。這個習慣,已有多年了,連唐緋懷上小月河那一年,也不曾變更。
蘇州城外,風過垂柳,桃花簌簌撲落。
江展羿灌了一口杏花汾,唐緋便說起近來事:“本打算帶小月河一塊來江南,可惜我又有了身孕不方便,就叫他留在莊裡,待明年來看你。”
“覺雨從小乖覺,我一直喜(炫書…提供下載)歡。那時與情兒妹妹說,我若生個閨女,便與你們結為親家。可惜月河是個男孩,只能跟覺雨做兄弟。就盼這一胎是個女兒了。”
“蘇簡,你比我和猴子知書懂文,我們說好了,這個女兒,要等你醒來給她起名字呢。”
唐緋說到這裡,喉間驀地發澀。江展羿放下酒壺,將她的手暖在掌心裡,起身跟這方假墓道別。
“你從前說,日後我們要盡全力比試一次。這場比試,我總是等著你的。”
“蘇簡,我江展羿這一生,有很多兄弟,很多朋友,可是我,只有一個知己。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
這段話,他每年來此,都會說一次。
待到語罷,便是離開的時候了。
芳草悽悽,斜陽映照離人足跡,說不出的別緒。
然而這個時候,那方假墓前,忽又出現兩個身影。
白衣女子輕嘆一聲:“本想給個驚喜,卻來晚了一步。”
而她身旁的男子,一襲青衫如舊,彎身拎起餘了半壺的杏花汾,笑道:“江湖之大,終有相逢日。”
江湖之大,終有相逢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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