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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展羿想,自己終究是放不開的。不是因為要離開,而是因為捨不得。這世上有太多讓他牽掛的人了,遠在江南的爺爺,恩重如山的師傅,雲過山莊的一干兄弟,還有那個絮絮叨叨,顛三倒四的狐狸仙……
姚玄斟了一盞茶,沉默著遞給江展羿。
茶已有些涼了,江展羿喝了一口,卻覺茶水滾燙直入心肺。
他忽然站起身,提了長刀頭也不回地便出了藥鋪子。
姚玄在藥鋪一直等到薄暮時分,江展羿仍沒回來。葛平道:“姚公子不必擔心,江公子性情堅韌,等他散了心,自會回雲過山莊也說不定。”
姚玄搖頭道:“我只是擔心萬一毒發……”說到一半,後頭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頓了頓,又點頭,“那好,我先回莊看看,如若莊主來藥鋪,葛大夫不必多加勸慰,只要告訴他雲過山莊的一干兄弟和阿緋姑娘都等著他回來。”
“會的。”
姚玄連夜趕回雲過山莊,卻沒有找到江展羿。此後一日,莊裡的人問起莊主的行蹤,姚玄便說他是下山辦事去了。
直到第三天,唐門阿緋終於覺察到不對勁,向姚玄問起,姚玄仍說江展羿是辦事未歸。
唐緋道:“猴子不是說這些日子要少下山嗎?他自己怎麼能壞了規矩?”
姚玄笑道:“年關將近,莊內雜事繁多,莊主便親自下山一併辦了。”
“可是往常他下山之前,都會跟我打聲招呼的。”唐緋道,心裡有個念頭揣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安和小哥,是不是猴子的腿疾又犯了?”
姚玄的笑容一僵,“阿緋姑娘想多了。”
幾日之後,明蒼山落雪。在蜀地,冬日雪極其罕見,更莫說是這等扯絮般的雪花粒子。
待到翌日雪停,青衫宮一夜之間銀裝素裹。
蘇簡立在一株松柏前,將葉稍尖兒的雪粒子裝入一方小壇記憶體封。要泡一壺至好的“月色清”,需娶冬日雪水,初春竹芯,在穀雨當天沏好品茗。
壇裡的雪粒子裝了一半,便有小徒前來通報。
“少宮主,雲過山莊的江莊主到訪——”
江展羿等在青衫宮的偏堂。他身上有酒氣,青胡茬沒搭理,顯得有些頹廢。
“江少俠?”
江展羿站起身,“冒昧來此,打擾蘇公子了。”
“怎是打擾?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蘇簡笑起來,隨即比了一個“請”姿。
悠閒閣外,梅香隱隱。閣中的長案上,擺著三壇杏花汾酒。
蘇簡與江展羿距席而坐。
“上回跟江少俠喝酒,還是江南晚春時,蘇某記得少俠喜喝汾酒,便著人拿了幾壇來。”
江展羿沉默片刻,不客氣地撬開一罈酒,猛灌一口。
蘇簡知他有心事,也不問詢,而是另拎起一罈酒,陪他喝起來。
何必要問?倘若他人當你是朋友,他自會將心中所思所想告訴你。
三壇酒須臾便見底,蘇簡又命人拿了幾壇來。也不知喝了多久,兩人都微醺,江展羿這才慢慢開口:“前幾天,我去常西城找葛大夫,想要截了這條左腿,葛大夫說,不截也罷……”
蘇簡心中一頓,不動聲色地又喝一口酒,“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江展羿目色沉沉,“我在常西城晃了幾日,不想回莊,又覺得沒地方可去,便來了你這裡。”
“還剩……”蘇簡擰緊眉頭,覺得難以啟齒,“多久……”
還剩多久時日?
江展羿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也許三月,也許三天。”
閣外一陣風,樹梢的雪撲撲滑墜。
“那……江少俠如何打算?”
“先打點好雲過山莊,到了明年春,如果我還活著,便去江南一趟探望爺爺和師傅。”
“江少俠是看得開的人。”
“爺爺曾經問我,如果治能活三天,我會怎麼辦。當時我答得輕巧,說還跟現在一樣。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我卻沒了主意。反倒是這些天想通了許多,難過也好,放不下也罷,該來的總擋不住。”
蘇簡垂眸望著酒罈裡粼粼輕晃的酒水,“我卻是高興的,江少俠遇到這樣的事,能第一時間告訴蘇某。我這一輩子,還不曾有過這樣的朋友。”
江展羿聞言,也笑起來。笑意瀟灑如初。
數壇汾酒下肚,酒意上頭。天將暮,江展羿便歇下了。而蘇簡卻越喝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