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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庭書不問青驪,她也就不提。作為他的妻子,她享有如今陪在他身邊照料的權利。她要爭的,抓住屬於自己的僅有的這些時候,教她還能記得自己身為顧庭書之妻的身份——他們畢竟夫妻一場,那堂前三拜,正是他許她的白首之約,她不會忘。
然而,計劃終究還是要進行的。當她最後一次以運送糧草之名離開雨崇,就註定再回不到過去哪怕只是維持的假象裡。
她領蕭簡進入黎昌城,雖然被顧庭書識破,最後卻還是成功了。城頭的“顧”字軍旗倒下,她抬頭望著,心裡默默說著對不起。
現實也如早就計劃好的那樣發展,蕭簡繼續領兵南下,大破顧軍,攻入雨崇城,在城樓上擒獲了顧庭書。
她沒有想到,青驪居然狠到連一絲逃走的可能都不給顧庭書。
那時看見蜷在顧庭書懷中虛弱到奄奄一息的女子,她多想上前將他們分開,然後不顧一切地帶顧庭書離開。但飛雪中他低頭看著青驪的眼光卻沒有絲毫責備,甚至氳著淺淺的笑意,如同那一年在成臺流觴節上,她看見他凝睇著青驪的眼光。
她無力阻止承淵將顧庭書軟禁,卻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將他從皇宮中營救出來。
那一次,她和蕭簡都已經部署妥當,卻因為青蘼的察覺功虧一簣,甚至得到了顧庭書的一紙休書。
事後她將休書與過去那張畫像放在一起。舊畫泛黃,如同時光枯萎,而新紙上墨色濃重,刺痛雙眼。
她將畫像置上燭火,看著紙張燃燒,燒過畫上鬢邊、眼角,最終燒成灰燼,舊日不再。
不由落下淚來,她說,你欠我的白頭,不會就這樣被燒掉的。
她知承淵心重於青驪,而青驪難拋顧庭書,是以承淵必定除去舊仇,所以她從來都沒有放棄營救,只是苦於無門,直到那日祈安殿大火。
她發了瘋一樣衝入火場,沖天烈焰裡,她看見蕭簡,看見昏迷的顧庭書。
蕭簡本應在外守城,但為解青驪心結,暗中折回以救顧庭書,卻親眼見承淵以叢葭性命為要挾,要顧庭書自絕性命。
父女連心,骨肉情濃,顧庭書唯有妥協,自己縱火,再飲毒酒,卻被蕭簡即使攔下,但還是微毒入體,昏迷不醒。
她聽後不由大笑,看著身邊滔天大火,將蕭簡與顧庭書推開,道:“蕭將軍救我夫婿,易秋寒來生勢必報答。”
言畢,她俯身去抱被蕭簡打暈的一名侍衛。
“夫人!”蕭簡驚呼。
她慘笑道:“今日易秋寒自不量力,救人不成,反與顧庭書一同葬身火海,日後都不會有人再追究了。”
火光中女子笑意決然,抱著侍衛向外衝去,卻也正靠近火勢兇猛之處。她不回頭,只教這炙熱將淚水燒乾,灼傷了身體,最終燒得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生命盡時,如同最初,沒有那人在身側,就好像從未遇見。
晨鐘想起,該是做早課的時候了,而這雨,卻仍舊淅淅瀝瀝地下著。
他起身,再看一眼,石碑清寂,還是沒有想起碑上的名字和自身有什麼關聯,但就是這樣莫名地記著,不能忘記。
他淡淡笑著,和來時一樣輕輕撫摸著石碑,想著緣法自有天定,萬事不必強求。要記住的事其實還有很多。
譬如,明日就是大菁朝開國皇后出殯的日子,舉國致哀。
大菁淳化五年四月初三日,皇后扶蘇氏久病難醫而歿,諡號恭讓誠順康穆靜慈章皇后。葬典將由定南王正妃親自主持,大菁開國皇帝蕭簡全程相隨,直至扶蘇皇后於後陵入殮。
灰衣僧侶嘴角笑容漸漸隱去,想起定南王才從戰場凱旋,帶回印揚降書,就有此噩耗。
他仍記得當初烽火終熄,舊朝皇室遺孤被推到人前。登基大典之上,扶蘇慕空卻霍然除下王冕交與殿下大將蕭簡,不以舊琿宗親為名,細數蕭簡功績,擁立其為新王,得眾人呼應。
新朝如此建立,蕭簡繼位,國號菁,登基之日即為淳化元月初一,立扶蘇氏青驪為後,封扶蘇慕空為平南王,賜婚平陽郡主顧氏叢葭。
“漸離師叔。”身後山道上,有一小沙彌執傘而來,道,“師叔快隨我回去吧,師傅儘早忽然身體不適,早課要請你代授呢。”
漸離點頭,這就隨小沙彌回寺中去。
漸離,是跟著那個叫“秋寒”的名字,唯一還留在身邊的卻已經沒了意義的過去。
不若,不想,且行且走,與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