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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鮮如此刻這般神色激烈。
趙慎只道:“昔日太原郡公堅守潁川不成而投誠,他未受刁難,部眾卻被囚於各州地牢,數年間皆死,這是前車之鑑。”
一旁程礎德道:“這事我等從未聽過,將軍也莫再提起。”
眾人紛紛道:“將軍不必再提了。”又道,“眾軍遣散前,將軍去見一見罷。”
趙慎微微側首,他口中唇內都已盡是不自覺間咬破的血口,那腥鹹血液嚥進喉中竟是苦澀滋味。口中道:“既已安置妥當,便不必見了。”心中卻道:“我從前誇口願擔當他們前程,而今至此,又何顏相對。”忽而,卻又笑道:“今日而後,我便也不是軍中主將……諸位,請去罷。”
帳中沉抑之氣壓頂,眾人一時皆默默退去。趙慎默然端坐許久,他此時亦不知腦中想著些什麼,只覺空空蕩蕩,胸中心肝肺腑都已掏空,唯剩下一具軀殼;可偏生這軀殼仍可感知哀怒悲苦,每一絲觸痛都如是清晰。
許久,他方起身,環視這帳內,心中只道一聲“……罷”。他手持著盔頭,斂容步出帳門,卻一步驟然停住。
帳前肅然立著滿營將士,想來是營中凡走得動的皆到了此處,尚有傷了腿拄著長槊抑或兩人相互扶持的,人頭重重疊疊,竟是一目不及,足有千餘人而不止。軍中尚在的將官立在隊前,神色皆是鄭重。只聽有人高聲道:“此間只說一場同袍情誼,相別時請將軍保重!”周遭人亦道:“將軍保重!”
這一片聲響在陣中如潮水般四散漫開,一時只聞千餘聲音皆道:“保重!”空曠營中卻如有低沉回聲震響,久久不絕。
世間知趙氏有百年,趙氏守洛城有數十年。趙衍當日築起那守城高牆時,或是曾期望他的子孫世代,可永固堅城。然而就如這千載洛城,冷眼目睹多少更迭,不論在此建都稱王的往昔豪強曾如何決心帝業永祚,世間榮衰便從不會顛撲不破。洛水總向東流,這不過是天道規則。亂世逐鹿,那一城一地得失看去再多少機緣巧合,實則草蛇灰線,得天下而博弈的,便從來不全真在陣前武人的刀槍。
然而此時,這些於趙慎,於他部將,於此時立於此地的千百壯士,反而倒都不再要緊。既然無人能卜知天道未來,立世為人可做的,便是一步步踏過當下。旁人眼中的得失,落在自家心中,不過只是愧與無愧。
這正是斜陽西墜,天地盡灑金紅;諸人迎著半天晚霞火燒,只覺天邊如染豔紅赤血。不親臨沙場,便不知那血紅是如何刺目慘烈;然而未經這樣的刺目慘烈,又豈知如何才是軍人的榮光。
次日卯時方過,洛城四面城門洞開。已等在城周的西燕軍卒入城門換防,一道流程中,兩方軍卒皆沉默無聲。這一場圍城困戰,此時終似落定塵埃。
裴禹立於土山,有瞭望計程車卒來報道:“降將已經出城,向此間來了。”
裴禹微微點頭,面上似無所動。周遭眾人的心中,竟也無從前想象中的志得意滿,反而莫名有些無趣。或是這一戰拖耗得太久,直把耐心精力耗得殆盡,如今慘勝過後,亦不覺得可喜。這念頭倒也奇怪:好似為一樁事,花去無數週折,末了終於握在掌中才驀然發覺這不過是把應得的得到罷了,那隱隱的索然竟是比唾手可得後的不珍重還令人沮喪。再想起這城中的守將,不免更生出敵意忿然。
裴禹眯起雙眼,只看著那青年將軍步步近前。打了這許久的交道,他其實還不曾如此近處看過趙慎形貌,直到那人到他身前,只默然立住。
裴禹看著他,好似見了龍華山石窟中的造像——繼而微微搖頭,並非是龍華山,卻更似是平城的雲中山。他青年時相往雲中石窟拜謁,只見那窟中群佛,衣裳在足踝處張開,展如鳥翼,外廓緊如弓弦,衣褶堅挺如鋒,猶帶漢隸遺型。而那造像的容貌,雖勇毅有勁,卻死板而了無韻趣。
裴禹微微瞬目,他如此費力要得的,不是一具僵定軀殼,他還要這道刀刃在關外西陲重現鋒芒。一時身旁李驥手中託著一物上前。裴禹轉首取過,相奉在趙慎面前,原來是一封白羽。
武王左釋白羽,右釋黃鉞,這輕飄白旄卻是軍中排程的象徴。裴禹道:“當日我曾許諾將軍,願以國士相待;此物是由西京中太師親贈將軍,其中的愛重期許,將軍自當明白。”
趙慎微微斂目,淡淡道:“此物於此,我身為俘虜,不敢承當。”
裴禹似並不意外,見一旁李驥不著痕跡接了那白羽退下,轉手已執起趙慎手臂。趙慎不意他如此,亦是微微一驚。然而,裴禹勁細的手指牢牢緊扣住他手腕,緊控在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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