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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還愈加沉沉壓下,盛夏炎酷暑熱更似蒸籠裡的白汽,人在其內心緒焦躁直要閉過氣去。裴禹只覺耳中隱隱鼓脹不適,恍惚聽得這時營中仍有人聲不絕,伴著轔轔車輪聲響,想來是掘溝計程車卒還在推著小車運土。靜坐一會兒,以筆管撥了撥燭心。見那火光復又明亮,便擱了筆,拿過一件寬大外袍披了,起身出帳向外間去。帳門前衛士見了,忙道:“這夜間,監軍去哪裡?”
裴禹道:“我隨處走走。你去叫李驥來,我已將文書看過批了,讓他今晚就整理出來。”
衛士道:“這樣黑天,頭頂上星月光亮也無,總得有人給監軍執燈照個亮。”
裴禹舉目見空中果然黑雲密佈如幔帳覆頂,一絲縫隙也不見露,便道:“你們願意跟著便跟著罷,只別擾我。”
衛士們聽監軍說不願人擾,也不敢執火把在邊上噼噼啪啪的鬧響動,趕忙去取燈籠。燈籠在軍中也算稀罕物,如瓦甕大小,葛紗為籠再置入蠟燭,照著前方路徑倒也頗為明亮。待拾掇好了再去趕裴禹時,只見他已向營外溝渠起處行去。
雖已入夜,陣地上西燕軍士兵仍往來不息。道路兩旁戳著木杆,其上縛這松油火把。一抔抔黃土從地下攘上來,再探身細看只見底下深溝內盡是赤膊著上身的精壯漢子,脊背上大汗塵土塗抹在一處,又被新淌下的汗水衝出道道溝壑。
舉目再望洛城方向,饒是城頭上一片漆黑,裴禹亦想見得其上是如何嚴陣以待。這二十年間,比趙慎勇悍雄傑的強橫梟雄他見得多了,比此時艱難棘手的險境他亦經得多了。世人只道書生無用,卻不知即便書生文弱,若狠冷韌勁到極處,亦足可令英雄俯首寸折。這東向路上,哪怕攔路的是梵天修羅,他也不懼這風雲翻覆、血海顛騰。
裴禹眯眼望去,只見條條壕溝蜿蜒在這平坦大地上,好似曲折深刻紋路刻在隻手掌心。
兩日後,城外可見壕溝已成,縱橫如羅網,網口已撲在洛城之下。尉遲遠與裴禹升帳傳下將令,只意在經此戰將洛城外圍工事盡數摧毀。此時連著幾日的陰沉天氣,卻不見半點雨滴,半個天際直要迫近到人頭頂。極目遠方,晦暗天色與群山相連,只模糊成灰泥般的一片。西燕軍在壕溝內集合已畢,聽命而動。
其時,西燕軍的壕溝只需再越過地堡便可直通城下,而城下長溝兩三日前始做挖掘,待要成型,總還再要兩三日。此前,城內諸將已算得這時日上有一差,因此縱然知道以地堡攔阻敵軍攻勢是飲鴆止渴,卻不得不為。顧彥賓向部下吩咐時便已言明:“你們這遭便是要能拖一刻便是一刻,此處阻攔不住,陣前便要一敗塗地。”
領命的步軍校尉道:“將軍看如今我是校尉;戰有百人時,我便為都伯;剩十人,我為什長,剩五人,我為伍長,只一人在,便決死不退。”
他手下軍士亦高聲應道:“決死不退!”
說罷,搬開城內地道口石門,士兵們紛紛沿地道向城外各地堡去。這洛城前朝是天子居所,城下自然修建了許多地道以備不測之需,也有地道通到城外。這一遭東燕軍建地堡,便是利用舊時的通道出城。這地道直接連向各個地堡,即可以囤積甲仗軍需,又能做換防的路徑。
那校尉暗暗拉顧彥賓到一側,低聲道:“這些地堡連著城內,若外頭真被敵軍佔了,緊要時我等在地道里與敵同歸於盡罷了,即便有貪生怕死央告要從這出口上來的,將軍不可存婦人之仁,一個人也不能放上來。否則一時心軟,被敵趁亂,就要鑄成大錯。”
顧彥賓聽他這話,一時不由心驚,忙道:“現在還到不了說這些的時候。”
那校尉笑道:“我們這一遭下去,是何結局眾人心中俱明白。可我等都是受過將軍與主將恩惠的人,縱知凶多吉少卻並無人怨懟。”
顧彥賓輕嘆點頭道:“我手下兵將,我自然明白。你莫說會有誰貪生怕死,兒郎們的氣象,我信得過。”
那校尉沿地道進得地堡,見兵卒們已都守在射口邊,有士兵報:“只能看見外間有煙塵起,大約是敵軍已經開動,只是看不見人影。”
校尉道:“莫慌,他們縱使現在躲在地道里,要攻擊時也總得露頭。”
果然,不過一刻,瞭望計程車兵又道:“看見了,有人從溝內出來。”
日前西燕軍掘溝因為忌憚地堡內攻擊,只將溝挖到堡前十數丈便停下了。如此要到地堡跟前,總還得爬上地面。東燕軍只靠著這一段緩衝,相鄰幾座地堡又相互照應,敵軍一時倒也難推進。
外間西燕軍幾個頭領也在商議。一個道:“這樣地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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