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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阿彌陀佛”,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孟拿說了這麼許多話,似乎極其睏乏,哈欠打到一半,身體便軟軟往下滑,方丈作勢要把掌心對住他心脈,他輕輕推開,半閉著眼睛強笑道:“大師,你的內力來之不易,別浪費在將死之人身上,能活到今天,特別能遇上孟勞,我已經很滿足。”
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失,聲音近乎囈語,“我不行了,我只希望……死的時候……孟勞看不到……他會受不了的……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第六章
“他的身體本應靜養,不能再耗費心神,多活動一刻便少活一刻啊!”樂遊看著在屋簷下奮筆疾書的孟拿,忍不住深深嘆息。
樂樂沒有答話,噙著淚,趕著把一支新的墨條拿過去,對好水細細地磨。
畫過《太平圖》之後,孟拿的景況便一日不如一日,他又堅持著上了幾日課,實在沒辦法挪動腳步了才罷休。樂遊祖孫乾脆住到他家裡,到底人命關天,樂遊也不敢輕慢,每天變著法子開續命的藥方,孟拿初時不肯喝,被他拿銀針出來嚇唬一頓,想想比起死後成為全身千瘡百孔的刺蝟,喝藥還是要死得好看一點,他這才擰著眉頭,捏著鼻子,把那奇奇怪怪的黑汁灌下去。
也許是知道清醒的每時每刻都彌足珍貴,只要有一絲清明,他就會掙扎著爬起來,趴在屋簷下的案几上,抓起畫筆瘋狂地作畫。他畫的東西很多,懸空山、懸空寺、書院、翠綠的竹林、牆頭的灼灼桃花、大虎小虎,畫得最多的,卻是一個永遠昂首向天的男子,他壯碩異常,有時怒髮沖天,有時哈哈大笑,有時滿臉髯須,只餘虎目圓睜,有時面容整潔,英偉異常。
倦極了,他就趴在案几上,望著柴扉外的崎嶇小路,默默進入夢鄉,等到醒來,他又摸到畫筆,把無望的生命用最濃的墨抒寫。
日繼以夜。
彷彿整座山林像瞌睡中的一場夢,偶爾的蟲聲,是無意的囈語,喃喃又止。這樣的午後,適合……死去。
已經兩個半月了,孟拿清楚地記得,那天西天殘陽如血,他一覺醒來,孟勞竟被那庸醫哄走了,不告而別。
他沒有辦法不原諒他,沒有辦法不原諒所有人,愛過他的,傷害他的,是他們,成就了他圓滿的一生。
死去,從此無撼。
靠著樂遊的藥苟延殘喘到現在,他的良心備受熬煎,藥材都極其珍貴,每一碗藥,都能讓一個貧苦人家過上一年的好日子,方丈和他非親非故,甚至可以說是奪妻殺母的仇人之子,這樣的恩德,要他如何承受。
他心願已了,相信孟勞回來會明白他的心意,好好地活下去。 於是,三天前開始,他趁樂樂不備,把藥偷偷倒進臺階邊的蘭花叢裡。三天沒有喝藥,果然愈發睏倦,第一天還能醒兩個時辰,到了第二天,便只有午後陽氣最盛的時候意識清楚一會,只是,連抬手的力氣都喪失了。
即使是盛夏,午後的陽光仍讓他覺得冷,他眯縫著眼睛看向天空,陽光在他長長的睫毛遮掩下幻成七彩的顏色,有的比父親砍頭時噴出的血還紅,有的比哥哥猙獰的臉色更青,有的比自己小時候和母親一起栽下的菜苗還綠,有的比那人身上千金一匹的雲彩緞還藍……迷離中,陽光又幻成孟勞眼底的火焰,火焰燃起時,有暗香盈滿自己心中。
是什麼聲音穿林過花而來,在他耳際低低徘徊,是那對黑翼蝴蝶的繾綣歌聲,還是風的嗚咽,溪流難捨的離情,他嘴角用力彎出一個弧度,用輕顫的手指摸到案上剛完成的一幅畫,畫上,孟勞一身戎裝,笑容狂妄,一手按在腰間大刀上,一手揮舞在空中,似在指點江山,威風凜凜。
彷彿整個身體輕盈起來,隨著陽光舞蹈著,他看到母親在向他招手,看到父親垂頭喪氣地跟在母親身後,看到披頭散髮的大娘,看到許多死去的親人,甚至還有他小時候養死的狗……
他看到樂樂神色倉皇地跑來,張大了嘴巴大叫,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想勸他不要驚慌,他的親人都來接他了,樂樂已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接著,樂游來了,用長長的銀針扎進他的身體,方丈也來了,帶著幾個長眉白鬚的僧人,輪流用內力護住他心脈。
母親淚水漣漣地看著他,輕柔道:“阿懶,回去吧,有人捨不得你。”
他又慢慢飄了回來,終於聽到樂樂的哭聲,許多人的嘆息聲,還有綿綿不斷的頌經聲。
七彩的陽光慢慢退去,天地又沉寂下來,偶有一片青的黃的葉子,旋轉著落下,彷彿誰丟下的無字書。
“你們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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