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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李二輕輕帶上了門。昨日生意已經耽誤了許多功夫,今日再熱也偷懶不得。前些日子的收來的松枝已經快用完了,賣松枝的大爺還得幾天才得來,李二得這會兒偷閒自己去撿些做添補。
李二滷菜店的烤鴨是用松枝明火掛爐烤的。他一日只賣十六隻烤鴨,一共只兩爐。不是李二偷懶,而是材料不夠做多的。
滷鴨倒是沒太多講究,只在滷汁。他家的店開了二十餘年,灶上老滷也一日不歇的熬了二十餘年。一日一日滾進去的新鮮鴨肉和香料,這滷汁年復一年的奶白醇厚,別家絕沒有。
雖說大家用的鴨子都差不多,沿河老劉家世代的鴨倌,白天收來的鴨子,晚上拾掇好了,第二天清早沿河賣給各個店家。可就只這松枝和老滷兩樣,誰家賣的滷味鴨子也比不過李二滷菜店的味道。
李二揹著揹簍,拿了把砍刀,又問王老爹借了頭青皮騾子,騎著慢慢往城外走。
借騾子時,王老爹衝他指指滷菜店裡,想問前日撿來那人如何了、又怕老婆罵他管閒事。李二心知肚明的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還是不大好。
無論是柳雲青的身體,還是李二的錢銀。
——全都很不好。
他心裡難受得緊。而且還沒藥醫。
李二不是個喜歡為難自己的人。他決定想想別的事。
然後他想起了周家的三姑娘。
他突然覺得心裡更難受了。
“流年不利啊……”李二嘆了口氣,可憐自己明明是年紀輕輕、可嘆息聲簡直要帶著心肝肺一起顫抖。
他兩腿夾了夾騾子的肚子,下午的鴨子還等著上爐,撿松枝也就只得一個時辰的功夫,耽誤不得。
那個柳雲青真是個怪人。李二想著週三姑娘的一雙眼睛,沒來由的想起了柳雲青。
他跟著母親做了幾年生意,爾後自己又打點店裡生意至今,見過許多的人。卻沒見過柳雲青這樣的。說是迂腐,卻又全不像縣裡那些呆頭學生。說是懦弱,卻又沒見他喊過一次痛,明明是那麼重的傷。現下他落魄至此,幾乎死在街頭,可醒過來時又有許多矜貴自持,並不像是自小吃苦受窮的模樣。已經病到這般,卻又許多禮數周到,除了初見時那句求救而外,不曾失過分寸。
柳雲青個頭不矮,可瘦得過分。李二想起前日抱起他時,幾乎沒花多少力氣。臉上幾乎沒什麼肉了。那日他腿上的斷處除了腐肉之外,都能見得到骨頭。瞧著柳雲青年紀應該不大,手上似乎也沒什麼繭子,怎的會吃了這許多苦。
他爹孃若是知道了,該多傷心。
李二轉念又想起了自己早死的爹孃,不禁難受了一陣。
“若我也像他這般吃了許多苦頭,世上就只有姐姐心疼我了。”
他一路這麼東想西想,青皮騾子走得不緊不慢。午後明晃晃的日頭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許多斑駁的影子。
☆、養病
柳雲青這幾日幾乎每天有十個時辰都在睡覺。腿傷和五臟六腑強烈的痛楚耗盡了他本就剩下不多的精力與元氣。可睡也睡不踏實,時不時就因為突然加劇的一陣痛感激醒。虧得吃得好、也有藥一直吊著,雖然難熬,但似乎苦楚一日一日抽去了一些。又或者只是因為痛的太過,肉體已經麻木了也說不定。柳雲青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這樣能緩解些一樣。他本是堅忍內斂的性子,那日大夫動刀割去腐肉時,他除了疼得在昏迷和激痛而醒之間屢次徘徊,並不曾喊過一次痛。他甚至隱隱的不希望痛覺離去,好像這般苦楚能蓋掉什麼其他的東西,讓他無暇思考更多。於是李二忙活了一大圈,把騾子還給王老爹、松枝丟進後院柴房之後,打了井水擦乾淨身上汗塵,推門進來時,看到得正是柳雲青躺在床上、用瘦可見骨的手捂住臉,似乎還在瑟瑟顫抖的羸弱模樣。“他哭了?”李二心裡有點蒙,又有點吃不準。男兒傷心流淚,總該是避著人些的。李二在十四歲上死了母親時,就已經不大在人前哭了。他已出嫁的大姐趕回來奔喪,守著靈堂哭得昏天黑地。他這半大小子那時節咬著牙還顧得上給姐姐搓洗一塊手巾擦臉。倒不是李二心狠。七歲時沒了爹爹,李二他娘一個人守著鋪子每日起早貪黑,好容易才帶大他姐弟倆。那會兒鋪子的名字還叫橋口滷菜店,生意便是那會兒好起來的。孤兒寡母的鋪子,遠近鄰居多多少少也知道些,總歸幫襯幫襯。可這日子,畢竟是難過的。在李二五歲上的那年,幾處水災,城牆角那兒舍粥的鋪子每天早上就排滿了人。排著排著就有人倒了下去,然後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