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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麟忍笑點頭:“沒錯,三個月前,最後一次見著我爹,就是在這兒了。”他們所處的這條街,是京城的貧民窟,外地來的難民、輸到剩褲衩的賭徒、無藥可救的病秧子、天怒人怨的敗家子、負心漢拋棄的婦孺,全都集中在這裡了。遊麟幼時就對這兒如雷貫耳,他父皇經常威脅他說,這皮孩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扔到貧民窟呆幾天就老實了!
他被夜斂塵挾持的時候,騙夜斂塵,他要活下去只因掛念屍骨拋街的父親,一定要葬了他老人家自個兒才能瞑目。常言道,說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夜斂塵有本事把他帶出宮,他就得找個三月未葬的屍首圓謊——可京城哪會有人橫屍街頭無人管呢,想想,果然只有窮人扎堆的地方,貧民窟了。
遊麟雖然愛玩,但從夜斂塵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那刻起,他就明白,接下來要玩的不是鬥蛐蛐丟牌九惡作劇,他是在玩命。有人買他命,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人要誣陷他,他就得順藤摸瓜找出真兇。他已經錯過了回宮和為自己辯白的時機,便再也回不去了,他太瞭解他父皇辦事的風格。懊悔、害怕都是毫無助益的情緒,安逸享清閒的日子已經結束,擺在眼下的問題是,這個遊戲該怎麼玩下去。
“大哥,你要信我。”他念了一句,聲音不高,但他身邊的母夜叉聽見了。可他並不介意對方聽沒聽見,因為他這話,可以是說給一個人聽的,也可以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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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雄的皇宮深處。御書房裡,皇上正摩挲著金絲袖角的龍紋,諦聽門檻外的動靜。門檻外傳來呼嘯的鞭聲,左一下,右一下,震耳緊神,叫人心肝發顫。
每逢盛大的朝會,這種鞭聲都會在皇城裡響起。這是響淨鞭,鞭子是黃絲織成的,在沸鼎裡滾過蠟,聲音既響脆又銳利,笞盡妖魔邪氣,揚宣帝王威儀。
但今日有所不同,這鞭子不是禮節,而是實實在在打在人身上的。持鞭的是宗人府最冷血最老練的執事。挨鞭的人跪於門前,四爪蟒袍褪於腰間,整個背部暴露無遺。
這個人的肩胛骨,生得很漂亮,伏地繃出蝶形。他的皮肉讓鞭梢撕裂後,細細的血線,順著胛骨的紋路、錯綜複雜的傷口,蜿蜒而下,滑向窄緊的腰身,或滴落進杏色蟒袍裡,或濺到白玉砌成的地面上。頗為賞心悅目。
在場的七位皇子,幾乎忘了這是嚴酷的刑罰,彷彿認為,這人所受的罪理所當然,而且一點也不痛。這個人當然感受不到痛,他內心的煎熬、負擔和屈辱,比身體的痛楚要強烈萬倍——因為他是皇長子嫡長子游聿。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捱打吧,遊聿。”皇上看夠了奏摺,揭開茶碗往外撂話。
遊聿咬緊下唇。他不想叫出聲,也無須回答這明知故問的詢問。
“朕為何要打聿兒?兒子犯了錯,父親教訓兒子,天經地義啊。可惜朕平日忙著治理天下,這父親當得不夠稱職。遊聿身為你們的大哥,就該替朕管教你們。你們之中有誰出了事有誰犯了錯——他都得擔著,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皇上掃視恭立一排的六位皇子。其中有四位都在用餘光覷著文韜武略的七皇子游奕。還有一位向來不合群的,九皇子游離,正在眼觀鼻,鼻觀心。
“朕問你們話哪,都啞巴了?”皇上見一個求情的也沒有,覺得很有意思,開始點名,“老八,你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八皇子年紀較小,從開始就擰著眉頭,似有不滿。這會兒聽見父皇讓他說話,忍不住道:“明明就不是大哥的錯!”他這話一說完,七皇子游奕就乾咳一聲。
皇上若無其事問:“哦,不是你大哥的錯,那是誰的錯~?”
八皇子聽見遊奕咳嗽,張張嘴再也說不出個詞兒來。他本想說明擺著就是遊麟幹得好事,但看看遊奕從容自若的神情,轉念一想,遊麟是遊聿的胞弟,遊聿肯跪在這裡捱打,父皇也肯讓遊聿跪這兒捱打,就是要護短息事的。他還能說什麼?
皇上的目光滑向遊奕,不鹹不淡道:“奕兒,嗓子不舒服啊~?”
遊奕面不改色,依舊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樣兒,道:“是有一點兒。”
“哦,生病了嗎?有病看病,等著病入膏肓就晚了。”皇上對這個無可挑剔的兒子有點不滿,這點不滿就源於遊奕的無可挑剔。越是無可挑剔,皇上就越想挑剔。
“不打緊的父皇,兒臣只是偶染風寒罷了。”遊奕謙遜恭順,語調也恰到好處。
皇上發不起火,只能作關懷狀:“怎麼就偶染風寒了,昨兒見你還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