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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多年,總不至於為難我;林驛丞倒也確實沒說什麼,只打了個沉兒,言道:“你容我琢磨琢磨。”我怕他把我撂旱地上不管了,就追在他後邊問:“你要琢磨多少日子。”林驛丞挺乾脆地說:“頂多兩三天吧,你只管把心擱肚子裡。”
就在這兩三天裡,我房裡一下子熱鬧起來,人們走馬燈似的都來入朝隨班,整天價唧唧喳喳,把我耳朵都磨出子來。說的無非是些交情話兒,個個出言懇切,叫人感動,眼眶子直泛酸,只是我去意已決,未免掃了他們的興。尤其是三娘,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到傷心的地方,不解恨,還使勁掐了我兩把;我也不敢躲,只能幹挨著。李耳說:“頭年我還算一卦來著,把咱們幾個的生辰八字都遞過去,那個瞎子告訴我說,這夥子人指定能廝守一世,絕散不了夥兒,沒承想我白高興了一場……”我把我的一套文房送他留個念想,他也不收,還賭氣地說:“甭瞅你那是前朝的玩意兒,你要是非送我,我出了門,就仨瓜倆棗地賣給打鼓的。”
到林驛丞該給我回話的那天,難得的清淨,他們一個人都不露面,八成是知難而退了。這時候,吱扭一聲,一個小腦袋瓜伸進來,是張目的二小子,進門就奶聲奶氣地問道:“乾爹,聽說你不要我們了?”我將他攬在懷裡說:“不是我不要你們,是我家裡有老親,總得回去探望探望。”孩子問:“還回來嗎?”我竟一時答不上來了,孩子搖晃著我的胳膊說:“原來不是說好了,乾爹要教我讀書寫字的嗎?”我撫摩著他的頭說:“找個學問大的坐館先生教你,豈不更好?”孩子一撥拉腦袋說:“不好不好,我就瞅著乾爹的學問大,一筆的館閣子體也最玉潤珠圓。”我苦笑道:“這是誰教你這麼說的吧。”孩子說:“是我自己這麼想的,乾爹別總拿我當吃奶的孩子看,我都認好些個字了。”我想笑,眼眶子卻溼了。孩子又找補了一句:“乾爹,你好好教我,我也好好學,長大了,我中了狀元,一準孝敬你。你看我的本子都備下了。”孩子拿出一摞竹紙釘的本子,讓我瞧。我架不住他一口一個乾爹地叫著,心下不禁有些浮動,經久不能平息……
孩子還不住地囉裡囉唆:“你要惦記著爺爺奶奶,就把他們二老接來,享享清福,我們一起伺候著,反正客棧有的是閒房。”我說:“爺爺早歿了,奶奶尚健在。”孩子說:“乾脆咱爺倆兒一道去接她吧,也省得你一個人趕路怪悶的。”
將老孃接來倒是個辦法,我怦然心動了一下。這時候,孩子扯了扯我的襖袖,小聲說:“接奶奶來住的話,不是我說的,是媽媽說的,你可別去問她。”我眼眶子裡的淚忍也忍不住了,撲簌簌地終於掉下來。我摟著他說:“乾爹不走了。”孩子還不信:“是真的嗎?”我說:“是真的。”他一聽,可高興了,奓著雙臂跑出去,衝著院門外喊道:“我乾爹不走了,我乾爹答應留下來教我讀書了。”眨眼工夫,呼啦啦,林驛丞率一隊嘍囉兵擁進來,笑道:“我就說嘛,王老弟知書達理,不是那種不講義氣的薄情人。”李耳上來就擂了我一拳頭:“我還真怕往後看戲沒個伴兒呢。”熱鬧了一陣子,三娘過來招呼大夥兒去她那,酒菜都備齊了。
當晚,我給老孃寫了一封信,這還是我出門一來頭一回跟家裡聯絡。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一頁紙,顛來倒去竟花了兩個時辰,比進科場還勞神。轉天,我又給幾個孩子買了幾刀紙、幾匣湖筆,走得急,被青苔滑了一跤,把膝蓋都磕破了。自此,每日後晌午都抽出工夫來,教教他們《三字經》。此時,張目家的大小子已六七歲了,越發得壯實了,只是不如他兄弟有靈性,作詩填詞,一點就透;就李耳家的姐兒還小,三五天認不上幾個字。有時候,林驛丞家的景兒也來湊湊熱鬧,我找些以往的鄉試文章叫她做。等老孃的回信,等了倆月才來,老人家得知仍存活於世,少不了痛哭一場,恨不得即刻登程、母子團聚,還是幾個哥哥將她攔下。因袁世凱登基當了皇上,世人皆反他,一時興起了護國軍,兵荒馬亂的,路上不太平。只待天下安定了,再送老人家來通州城也不遲。三娘聽說了,又慌了:“等老孃真到了,見你仍是冷清一人,連個媳婦也沒說下,不定多傷心呢。”於是,就跟李耳媳婦九兒一道又張羅起來。為謝她們,我還帶他們去了一趟戲樓子,在側幕擋了屏風,垂了軟簾,聽了一出《珍珠衫》。整個通州城,良家婦道公然上戲樓子還從來沒有過先例。因這個,祝氏和景兒怪我待人有薄有厚。
“在我記憶當中,客棧裡還從沒這麼安寧過,沒有誰惦記著往高枝上爬,更不再誰盯著誰,誰防著誰。這世上難得的就是一個閒字,腦子靜,做什麼都覺有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