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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墨一起行過禮,便默不作聲候在一邊。一旁站著一個穿藍衣的小宦官,大概是伺候鋪紙磨墨的,潮生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有點墨跡。
四皇子寫滿一張紙,終於抬起頭來。
春墨不失時機地說:“殿下,這就是潮生。”
“知道,見過了。”四皇子當然不會招呼潮生坐下,上茶之類。他將寫好字的紙挪到一旁,又鋪開一張新紙,很隨意的問:“你先前在浣衣巷?”
“回稟殿下,先在敞井,後來進了房。”
四皇子寫了幾個字,似乎不太滿意,搖了搖頭,又問:“那你的針線定然是做的不錯了?”
“其實並不怎麼好,只是管事媽媽看我年小力弱對我多加照顧,內房的活計比敞井輕省些。”
“是麼?浣衣巷……怎麼樣?”
呃?
浣衣巷什麼樣兒,和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有什麼關係?
而且,怎麼描述呢?
說那些浸泡著衣裳的,一大盆一大盆氣味與顏色都很汙濁的水?說為了爭吃一塊肥肉兩三個人可以抓破臉?還是說在內房,有人眼力已經很糟,眼睛恨不得貼到布上才能看清楚東西?
“浣衣巷我待得並不太久,不過敞井洗衣的人多半很愛說笑……”這是真話,洗衣無聊,那些女人會互相打趣。雖然都沒有嫁過人,可是說起話來卻是葷素不忌,多半是為了解悶。
開了個頭,後面就好說了。
“冬天的時候難捱些,熱水不足,就得用冷水洗衣。其實井水冬暖夏涼,剛從井裡打出來的水還是溫乎乎的,只是提上來沒一刻就變得冰涼刺骨了。常這樣勞作,手上的關節就落下寒病了,腰和腿的骨頭也因為長年積重而生病。”
這些奴婢的苦楚,四皇子居然聽的十分入神,字也不寫了。
潮生本來想一兩句話就說完的,現在看著四皇子的神情,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晾衣裳的時候也有講究,關係要好的,或是有頭臉的送洗的衣裳,就能晾在朝陽的地方,那不得意的,可能就會在背陰處晾了近,陰乾的衣裳到底不如曬乾的來得舒服。有風的天氣得多用竹夾子,記得有一次,活兒多趕的,晾衣的人忘了夾了,結果風一起,把好些都吹在地下弄髒了,還得重洗一次……”
這種瑣碎的事情,四皇子居然聽的津津有味。
潮生大感詫異。
好吧,這世上有許多人愛好奇異。像二皇子喜(87book…提供下載)歡歌舞,那可算得正常。八皇子喜(87book…提供下載)歡打馬球,也很正常。
四皇子喜(87book…提供下載)歡聽些新鮮趣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潮生講得口乾舌燥,連針房裡的一些事情也都翻出來講了,總算已經到了用晚膳的辰光,不然她可真沒什麼好講的了。
四皇子點點頭:“嗯,你先回去吧。”又囑咐春墨:“好好照看她。”
四皇子這是聽得很開心?
難道把這些事情當說書聽了?
不過潮生抬頭的時候,看著四皇子臉上的神情,既顯得溫柔,又有些悵然。
春墨出了屋子才對潮生說:“殿下對你可真是另眼相看啊,我從沒見他聽人說這麼久的話。”
潮生捂著喉嚨,想說句什麼,卻只乾咳了兩聲,表情十分痛苦。
春墨撫額:“我倒疏忽了。”
潮生回屋灌了一氣水,總算不那麼口乾喉痛了。
春墨笑著說:“你還真會說話,我都聽得入神了。只不過,浣衣巷怕沒你說的這麼好,你這是報喜不報憂吧?”
潮生苦笑:“姐姐取笑了。”
春墨說:“你歇著吧,我讓人把飯給你端進屋裡來吃。殿下都囑咐我好好照看你,我可不敢不盡心哪。”
潮生只低下頭。等春墨掩上門出去,潮生才抬起頭來。
春墨的話總有那麼一點酸意,雖然很淡。
潮生又不能直接對她說,你放心,我沒想搶你華葉居第一人的位置。
不管在哪兒,人總是會分出上中下來的。
春墨在華葉居的下人中無疑是最上頭那個,其他人都要靠後。
可是對潮生來說,第一人這個位置——
當初歲暮何嘗不是陳妃身邊的第一人,可還不是說處置就處置了。其中內情潮生到現在都不敢深想。
她一直記得,過年時伍媽媽喝醉了,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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