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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七這才能嘶啞地說出些話來:“什麼時辰了?”一張嘴,他自己也怔了怔,那聲音雖然嘶啞,卻不難聽出未變過聲的稚童的味道,還帶著點奶氣。他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小而且瘦,帶著點病中氣血不濟的青黃色。
“申時了,主子,您自打在靈堂暈過去,已經燒了兩天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平安抿抿嘴,低頭把眼角流出來的眼淚偷偷擦去,“王妃走得早,老王爺……老王爺忒狠心,就這麼去了,您現在可是我們一家子的主心骨,萬一有點什麼,奴才還是跟您一起去了吧。”
原來……是他十歲那年,父王剛剛去世的時候。
景七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自己的手上,身上雖然乏力沉重得很,卻帶著一點新奇的感覺。走過了那麼多次輪迴,竟又重新回到原點,真是……叫人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白無常,心裡那點新奇卻又淡了下去。
逆轉時空——縱然他不明就裡,心裡也多少清楚,那勾魂使者必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是為了補償他?
為了讓他把那孽緣興起的一世重新過一遭?
景七任由平安一邊絮叨一邊笨手笨腳地扶著他躺好,暗中嘆了口氣,心想怪不得這勾魂使大人看著冷冰冰的,不大願意多話,原來是有點缺心眼兒。
再重新來一次,發生過的事,就能像桌子上的塵埃似的,一塊破布就抹去了麼?
人心又不是石頭做的,蒙了塵用清水沖洗一遭,就乾淨如初。
不大一會工夫,太醫來了,把了脈,從頭到尾檢查一番,背了一通醫術,以顯示他比較可靠,又說了一堆“吉人自有天相”的廢話,大意就是人沒什麼毛病,只要調養就好了。
景七在三生石邊一坐六七十年,這些耐心自然是有的,不惱不鬧地任一幫人例行公事似的擺佈一番,灌了湯藥,折騰下來,就已經到了後半夜。
平安把閒雜人等都請了出去,伺候他躺好。
景七這才隨口似的問:“你剛說我昏睡兩天,那父王的頭七,就是明日吧?”
平安一愣,以為他不放心,便道:“主子放心,王爺的後事是皇上親自著人操辦的,皇上昨兒個晚上還親自過來看過您,囑咐說讓您好好歇著,別的事情不用多費心。”
景七點點頭,看著帳子頂發了一陣呆,就在平安要滅燈的時候,突然轉過頭去:“先別。”
平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看著他。
景七努力地用那麥稈一樣的小胳膊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靠在一邊,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看著這屋子,看著平安。
算起來,這時候平安也快十四了,身量長了起來,卻還是一張圓乎乎的娃娃臉,肉鼻子肉眼,憨憨厚厚的模樣,這孩子像是天生少了根筋,手長腳長,卻老是協調不到一處去,一輩子都沒個伶俐氣。
可是景七想,這傻孩子卻是為數不多的,真心待過自己的。
平安說話的時候總是帶一點鼻音,他小時候極愛哭,淚包似的,小圓臉兒上總帶著那麼點委委屈屈的意思。卻是在這一年,要被迫和自己一同撐起南寧王府的時候,好像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個大小夥子。老王爺頭七過後,景七被皇上接到宮裡養著,老管家年紀也大了,王府裡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那點事,幾乎都是平安一人打理。
景七看著這少年,心想,其實是平安把一輩子都獻給了王府,才撐起了這個人丁稀少的家,那麼難,末了卻叫自己敗得那麼大方。
平安見他看著自己走神,以為他是大病初癒精力不濟,便輕聲道:“主子,點著燈睡不好,不必怕黑的,奴才就在外間,有事叫奴才起來就是。”
“我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死豬叫活?”
平安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趣了,臉紅了紅,囁嚅道:“好歹奴才也是個會喘氣的……”
景七卻看著他笑起來,悄無聲息地,眉眼舒展開來,眼先彎,嘴唇才慢慢翹起來,眼睛裡似乎有水光似的,然而仔細一看,又不見了。
平安覺得他看著自己輕輕笑起來的模樣,竟和那知天命之年的老管家有幾分相像,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無奈,又有些欣慰似的。
這哪是孩子的笑法?平安嚇了一跳,以為是他燒糊塗了,伸手去探景七的額頭:“主子,可是哪裡不舒服?要麼……再叫太醫來看看?”
景七搖搖頭,垂下眼睛收斂了情緒,任平安扶著自己躺下。
平安給他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