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部分(第1/4 頁)
似乎該棄的都棄了。然而,且慢,縱然我對一切都無所謂,縱然已經越過了生死的關隘,但並非就要走向死亡。心肌雖有問題,真要斷送我的性命,還是需要一些年頭的,更重要的是我還有我的使命,完成這使命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就得活下去,怎麼個活法就不像放棄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一樣簡單了。我必須全休,獎金當然沒有了,但工資是不缺的,經濟上雖受些損失,混口飯吃,再略有餘錢可供我養一臺電腦,日子倒也馬馬虎虎過得下去。可我的命數就是這麼有意思,恰恰這個時候,社會發生劇變,一股下崗風潮席捲全國,像我這種失去了工作能力的人沒有哪個單位願意供養,他們可能就勢把我一腳踢開。
難道因為我放棄了很多東西,就該倒過來被別一種東西所放棄嗎?
天啊,我連活路都沒有了,你是要直截了當的這樣餓死我嗎?
如果這真是命數,倒也公平,但問題是,它的意義在哪裡呢?修了這些年的道,我知道上天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無的放矢,在它看來,生與死都同等重要,似乎它唯一做的是要讓這些關係都和諧而自然。如果把我往絕路上逼,自然就違背了它的宗旨,也就是說我似乎有理由認為事情並非如表象所顯示的這樣棘手。變化是肯定的,如大江東去,勢不可擋,但我未必就不能在這艘乘坐了幾十年的航船沉沒之後找到一艘新船,最不濟,一隻小划子應該還是可以期待的吧。
然而,我的正趨於成熟的穩定情緒依然遭到了嚴重破壞。我又變得有些焦慮了。這種感覺我有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記憶中的這種印象至少得追溯到十二年前,那個紅日當空的秋天,萬物在虛幻的復甦狀態中掙扎,我不明底細,便也自以為是的跟著掙扎,躁動,當然,亦絕不乏夢幻般的沉吟,一種讓我在後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中向自己反覆追問的沉吟。不過這種相似非常短暫,畢竟我的年紀已有些分量,能夠壓住一些輕浮的東西,像焦慮、彷徨、憂傷這些情緒就屬輕浮之物,十二個春夏秋冬的積累,即使是智力的渣滓也足以將它們的絕大部分控制住。但話再說回來,就算是一個道行很高深的人,面對不確定的現實都會有那麼一些茫然的,何況我的道行尚淺,甚至可能連門都沒入。我輕輕擰緊了神經,望著蒼茫的天空,在度過了生死關之後,卻又深深地陷入了生死的迷惑。毫無疑問,上蒼確實是在考驗我,你不是自以為過關了嗎,那就考考你,看看你面對關這邊的風景是一種什麼心態。我覺得上蒼在這個問題上對我多少有點不公平,因為任何一個問題都有層次之分,並不是說一進入了就立刻大功告成,好比生殖器進入陰道,不是就能夠立刻生出兒子來的,它至少需要射、精卵結合、妊娠等多道程式。生死關我固然是過了,但也許在關這邊還沒站穩呢,至於其他問題,更得需要時間去一一解決,可上蒼卻不等我站穩就迫不及待考我對這道關隘的全部知識的瞭解程度,好比要小學生做大學生的卷子,不是故意刁難嗎?當然,我更知道,我沒有資格這樣質問上蒼,因為容許我如此作踐生活,簡直就是天恩浩蕩,我還有什麼資格要求更高的恩惠!
且不管這麼多,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覺得自己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得實習一下全休的生活,體會體會其中的感覺,弄明白這種生活需要的基本生活費用是多少,這是我正確應對下崗風潮必須掌握的情況。
這是完全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從前的自由都是有盡頭的,所以再美好也不免帶有一絲灰暗。現在的自由是沒有盡頭,感覺就大不一樣了,我覺得它像陽光,好像每時每刻都照耀在我身上,它在我的每根神經上流淌,在我的每一個腳步下歡騰。雖是以疾患的方式獲取的,卻絲毫不能抹滅它的光輝。時間因為顯得多姿多彩,它與空間的美妙結合使我的創作呈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喜人景象。現在我一天能寫出從前一個月才能寫出的東西,這些文字也比從前的文字顯得更活潑自然,彷彿雨後春筍,每一天都能看到它生長壯大的勢頭,給人一種用不了多久就能蒼翠碧綠、竹葉蕭蕭的感覺。它們又像一首音樂,感染了天,感染了地,感染了山川和河流。我興奮得經常仰天長嘯,哈哈大笑,快樂無比。整個宇宙天空也陪著我一起高興,用它們無限的光輝點綴我的歡樂時光。我看到它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流光溢彩,為我的音樂開掘出無邊的風情和空間。現在的天氣也比以往同期要好多了,柔和的春風破窗而入,攜來沁人心脾的涼爽,疏通著我與文字之間的每一道淤泥溝壑。山川為我的音樂竭力展現著千古神韻,河流為我的音樂甘當伴奏,在那最綿長的顫音處抖落一地松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