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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那也就不必把在其面前的些微不恭之舉太當回事。以菩薩的大慈大悲,或許根本就不覺得我沒有跪下去是多麼了不得的事,事實上自古及今,根本就沒拜過佛卻得到了菩薩照應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卻在沒搞明白佛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妄度佛意,實無異自絕於佛,實在愚不可及。
眼下的這道狹隘陡峭的峽谷一年裡絕大部分時間都浮在雲霧之中,總透出那麼幾分蒼茫的氣象,香氣馥郁。跟愛晚亭和麓山寺比,它沒有那麼的幽深,似乎顯得非常淺薄,但人在其中卻飄飄蕩蕩如入仙境,即使是一顆很沉重的心,也好像被雲霧融化得輕浮了起來,有一種即將飛昇的感覺。這道峽谷看似沒有清風峽善於變化,來來往往的乳汁般的雲氣似乎是它永恆的主調,但細細品味一番,卻驚訝地發現它實際是將變化寓於不變之中,把陰晴藏在它純潔的白色裡,以單純的色調掩飾了它反覆無常的性情。清風峽再能變化,也不過在大山的懷抱裡折騰而已,可這道峽谷的折騰卻能通天地之氣,開宇宙之光,清風峽又如何比得了呢?更不要說峽谷裡的岩石了。此谷的岩石大的像樓房,拔地而起,陡峭似絕壁,顏色青灰,兼或黃黑,如妖魔,如鬼怪,小的則跟人的身體差不多,但形狀非常怪誕,嶙峋突兀,或如人形,或似各種動物,尤其像許多讓人叫不上名的海底生物,看上去不像活的,但那些窟窿裡間或生髮的黑光一閃,分明顯示其乃活體,便愈發令人毛骨悚然。它們彷彿一群看守通天之路的魑魅魍魎,陰森森地盯著每一個經過的人,想把他們統統吞噬到它們的黑洞裡去。我曾經做過很細緻的觀察,發現遊客們但凡經過此處,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鬼魅氣氛,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都是匆匆而過,就連回頭看一眼的都沒有。可我卻跟他們不一樣,我嘲笑他們,我喜歡這些假的魑魅魍魎,不僅每次都會津津有味地欣賞它們鬼魅的千姿百態,有時還會到它們中間去,觸控它們的肌膚,幻想也變成它們,跟它們一起永遠享受這裡的山雲水霧。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曾多次懷疑自己哪根腦神經出了問題。今天,我又站在它們面前,一邊探究自己何以如此怪異的原因,一邊依然用欣賞的目光觀看那些岩石。突然,不知什麼緣故,我明白了我喜歡這些岩石的原因,原來我一直受到了一首詩的影響。那首詩在我心裡形成了一道陰影,它是杜甫的名篇,這樣的: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汩羅。
我豁然開朗,疑雲頓消。
不要以為岩石就沒有意志。孫悟空就是岩石。
毫無疑問,這些岩石是在向經過的文人拷問他們的才華,測驗他們的智慧,希望成就一位大師,再用豐沛的雲氣把他們發往西天。
至少,這是我的一種隱諱的心願,所以我愛岩石,更愛怪異的岩石。
岩石是山的性格,要了解一座山,先得從岩石開始。要了解自己的精神世界,先得從一種虛幻的喜好開始。似乎虛幻跟岩石是扯不上關係的,但精神上最剛硬的東西往往就是對虛幻的痴迷,所以,我的岩石就是虛幻,我的虛幻就是岩石。
總而言之,我覺得在這座山上,應該有一處供我想象的地方,把我的文學理想嫁接上去,從而只要需要,便可以來此熨貼我的無法被殘酷的現實所慰藉的心靈。很早我便把這樣的地方製造了出來,但直到今天才真正完全認識了它,接受了它。但同時我又很擔心,怕這種接受僅是我對自己理想的一種交待,至於現實是不是認同,並不能因此獲得肯定的答案。不過話說回來,且不管它現實的態度,我需要這麼一個地方,它存在於山嶺之上,每天沐浴清風明月,感天地之光華,這就夠了,我會經常想到它,想一想自己有沒有資格學太白之風,投詩贈汩羅。
以我後來的境況看,這也許正是我的可悲之處,因為“投詩贈汩羅”本就帶有悲涼的意味,何況我對“文章憎命達”的感慨始終缺乏認知,而在我的命運裡,凡是被我忽視了的東西無不帶有極其強烈的宿命色彩。此乃後話,暫且不談。
我一腳踏上山峰,便覺得四面八方的雲霧都朝我撲了過來。我在雲霧中閉著眼睛,隨著一種飄忽的感覺去宇宙遨遊了一番。回到山峰時似乎已不知何年何月,只知雲開霧散,燦爛的陽光在山的清香味中漫天飛翔,攪得我好一陣眼花繚亂,心旌盪漾。滿山的林木在我腳下搖來晃去,被陣陣涼風撥弄得忽東忽西,使人分不清它們是很受用還是很煩惱。風聲亦是淒涼與歡快參半,叫人不解其中玄奧。望景臺上很幽靜,除了幾隻在臺階上蹦蹦跳跳尋覓食物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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