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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他還記得他三歲那年,因為到“母親”屋裡去請安時不小心碰掉了一個青瓷花瓶,被“母親”叫來的婆子用蘸著水的牛筋鞭子抽得血肉模糊時那種錐心的劇痛。
那一次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其實三歲的他還是不懂什麼叫“死”的,他只是好痛,好痛,動也動不了,高燒得渾身發燙。他模糊地想,是不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但他沒有死。醒來的時候,他躺在祖母院子的偏房裡,從此一住就是好幾年。他也因此好幾年不必去給“母親”請安。
嚴厲的祖母一點都不慈祥,但她給他請最好的大夫,最有名的塾師,讓他吃最好最貴的補品,把他調養成一個很健康的孩子。
整整七年,生活在祖母屋裡的日子,雖然談不上快樂,但真的很平靜。
他見不到別的小孩子,家裡就像忘記有他這個人似的,父親也是偶爾才會過來見他一面,說些很空很空的套話。
比起父親,他覺得祖母才像他的至親。儘管不慈祥,卻是真正的關心。
可是他十歲的時候,祖母也病逝了。就在祖母的靈堂上,他的“母親”再一次發飆,責怪他不知什麼禮節沒有做好,竟又在父親出城辦理喪事的時候,讓人將他按在後院裡狠狠地打了幾十板子。
他有一次被打得只剩半條命——如果沒有那位好心的姨娘偷偷給關在柴房裡的他送藥,他就真的要死了。
後來父親回來了,和“母親”大吵一架。再然後,“母親”被強制送到家庵去了,對外只說是替仙逝的祖母祈福。
這些事,外人統統不知道。總督衙門戒備森嚴,下人們誰都不敢往外亂傳話。當他傷愈再次出現在人前時,卻是父親讓族人開了祠堂,以他年滿十歲為名義,將他的名字寫上了族譜。
族譜上,他被寫在那位每次都恨不得殺死他的嫡母名下。
總督大人對所有人下了命令——楚青波,就是我的嫡子。是我唯一的兒子。
是了,如果他不是總督大人“唯一的兒子”,他能有被記在族譜上的機會嗎?如果,不是父親在他出生不久後的某次墜馬意外中,喪失了傳宗接代的能力,呵呵。
他的生母,其實是總督府中最卑賤的一名歌姬,別人送給他父親的玩物。她死於難產,也許不是難產,只是一場最常見的內宅謀殺。誰知道呢?
多麼諷刺啊,總督大人妻妾無數,卻沒有一人能懷孕。只有這個僅僅得到過一次恩寵的歌姬生下了兒子!
他的“母親”不承認他的血統,不停對父親說,這是那個野女人偷人懷的野種!你看看,他長得就像他那個媽,哪有半分楚家人的樣子?
可楚總督還是認為楚青波是他的兒子,他也需要這個兒子來向世人證明,他是個男人,他能生兒子!而且,他的家業,也需要繼承人!
嫡母恨他,時時刻刻盼著他死。可他還是活下來了。一開始,是被父親的某個小妾養著,再然後,是祖母的呵護。祖母死後,嫡母也被忍無可忍的父親送走軟禁起來,再也無人能威脅他的生命。
當然,這也與嫡母的家族恰好失勢有關。否則,那麼精明的父親怎會冒著得罪妻族的風險來替他正名?他三歲的時候,來救他的可不是父親!
楚青波已經很少想起這些事。只是這一刻,腹中的絞痛讓他早就堅如磐石的心智,有片刻的脆弱。
肚子痛,小事,扛一會兒就過去了吧,他如是想著。
“楚公子!”
他愣了愣,看向那個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
這是常仝二位翰林的小弟子,似乎叫“小云”的,趙玄也說認識他,不過楚青波剛才雖然和他同坐一席,卻沒怎麼交談過。
楚青波牽動嘴角,溫和地問:“請問,有事嗎?”
那少年表情古怪,緩緩說道:“對不起,楚公子。我想給你把把脈。”
“嗯?”
楚青波有些奇怪,卻還是出於禮貌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沒聽說常學士他們也有學岐黃之道啊?雖然文人懂醫術的比例相當高就是了。
“若辰,怎麼了?”
趙玄見雲若辰突然要給楚青波把脈,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潛意識裡,他對雲若辰的評價是很高的。雖然雲若辰經常會有任性冒險的舉動,但她能夠在宮裡討好上下各色人等,這本身就是一種大本事。
他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要給楚青波把脈。這忽然讓他聯想起去年除夕那一夜,皇上中毒後雲若辰第一個撲上去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