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第1/3 頁)
“你怎麼也管我叫蘇老師,你又不是我學生,”蘇溫言無奈笑了,嘆口氣道,“告訴你也不是不行,不過……去畫室說吧。”
俞亦舟點點頭,起身幫他推輪椅。
畫室這幾天他也有打掃,一切都整潔如新,畫具一類的東西按照蘇溫言的喜好分門別類擺放整齊,拿取十分方便。
“我的專長其實是油畫,”蘇溫言抽出畫筆,是上次俞亦舟幫他洗好的其中一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色彩是油畫的靈魂,駕馭不了色彩,就畫不好油畫,而我又恰恰屬於對色彩比較敏感的那一類人。”
這些俞亦舟當然知道,他最開始認識蘇溫言的時候,對方就耐心給他講過,不過他現在是周遇,只能再聽一遍。
蘇溫言:“通常來說,對色彩敏感是一種天賦,但偶爾也會成為負擔——車禍之後,我發覺我對色彩的掌控能力下降了,不是我用不好,而是我不敢去用。”
一個畫家說自己不敢用色,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俞亦舟疑惑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蘇溫言沒有再繼續解釋,而是拿了兩支顏料,分別擠了一點在調色盤上。
等到他將顏料混合,俞亦舟終於看明白了——這是血的顏色。
新鮮的血,凝固的血,只需要畫筆一調,就會呈現得淋漓盡致。
“我總是會想起那天的事,”蘇溫言將調色盤交給他,“以前我很少會去描繪和‘死’有關的東西,我參加過親人的葬禮,覺得死亡應該是平靜而肅穆的,但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死亡也可以是慘烈的。”
調色盤上,紅與黑混合出的血色觸目驚心,有些未完全混合的顏料,俞亦舟甚至覺得那是一顆破碎的頭顱,凝固的血液黏著在發叢之間。
在那起車禍中死亡的大巴車司機,就坐在蘇溫言前面,俞亦舟想象不到那具屍體是什麼樣子,但他知道蘇溫言一定看得特別清楚。
他從網上看到過車禍現場的照片,大巴車整個車頭都癟了進去,人體在劇烈的碰撞中不堪一擊,司機的屍體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體,沒有一個學生願意去描述那畫面,又或者是他們根本沒敢看。
那麼,被困在座位上動彈不得的蘇溫言,還要努力保持清醒指導學生自救的蘇溫言,在那長達幾十分鐘的等待救援的時間裡,究竟看到了什麼?
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能說清楚。
俞亦舟輕輕抽氣,拿著調色盤的手都有些不穩,內心的懊悔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強烈。
他不該失約的,他明明應該早點回來。
蘇溫言:“於是我開始對和血接近的顏色產生了一些恐懼,不算強烈,不至於會看到它就心跳加快甚至暈厥,但會影響我使用它,讓我在下筆時產生猶豫。如果我不能克服這種恐懼,我想,我恐怕從此以後都再難有進境。”
要麼就此止步不前,要麼戰勝自我完成突破,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次必須要做出的抉擇。
這三個月來,他一直在迴避這件事,藉著調養身體為由無限將其擱置,可今天張老師一通電話,一下子將他迴避已久的問題擺到了眼前。
他實在沒有退縮的餘地了。
俞亦舟衝他搖頭:“你不會的,你不會停在這裡。”
他的蘇老師一定是最優秀的那個,站得最高的那個,走得最遠的那個,無論如何,不該在這裡跌倒。
“你相信我能做到嗎?”蘇溫言問。
俞亦舟點頭。
蘇溫言將姚舒的情況告訴了他:“你相信我,能為我的學生做這個解鈴人嗎?”
俞亦舟再次點頭。
“好,既然你這麼相信我,那我也相信你,”蘇溫言笑起來,“我願意為了你的信任嘗試一次。”
俞亦舟注視著他,用力點頭。
蘇溫言從他手裡拿回撥色盤,又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俞亦舟:“你說。”
“你看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拿一塊調色盤已經是極限,繃畫布這種體力活,還得你來幫我。”
俞亦舟:“……”
他有些分辨不清蘇溫言認真和開玩笑的界限,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的確比剛剛輕鬆了一些,那種低落感有所消退。
應該是心情好些了吧?
只是……區區一個保姆的信任就能讓他重新振作,總覺得自己對蘇老師來說也沒那麼重要……
他按下心裡的醋意,打字道:“要怎麼做?”